“废话,没听见在打枪啊?”
“你是官员,这青天白日的谁还敢动你不成?”
“子弹可不长眼睛,那东西打身上就是一个窟窿!”周天群揉着额角瞪一眼外甥:
“你见过枪毙人没有,一枪过去别管你是多有本事,照样挺倒。我前两天在省城看见毙南军的探子,一连杀了四个,都是照后脑上开枪……”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要是在这儿吐一回你不也得沾光啊?”
仲礼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咔咔”的皮鞋声,两个人都吓得不敢出气,只瞧见一双高筒皮靴站在过道上不动了。
忽然一支手枪对准了他们,唬得周天群“哎呀”一声闭上了眼睛。
一个粗鲁的北方口音哈哈大笑着问,“喂,你俩小子躲在桌下边干啥,莫非和土匪是一伙的?”
“老爷明鉴,我可是良民,土匪哪里会要咱这样的?”仲礼看清了对方是个肩上扛牌牌的军官,多少放下心来大着胆子拱手陪笑说。
“唔,看你倒还有点见识。”那个军官用枪筒戳了戳缩成一团的周天群:“这个熊包呐,怎么不回咱的问话,心里有鬼吧?”
“哪里哪里,他是我小舅,可不是坏人。他是县太爷身边的这个、这个……”仲礼一时想不起来,周天群赶紧挤出几分笑脸来接茬:“鄙人是副督学、副督学。”
“呦,还是位官爷,失敬失敬!”军官这时才把手枪缩了回去,说:“出来吧,不打枪,没事啦!”说着站起身,对什么人吼道:“小四子,叫弟兄们进来吧,喝口茶歇息下。
”有个人答应着,不一会儿呼啦啦拥进来十来个兵,有两三个显然受了伤,裹着带血的布或被别人搀扶着。
中间还夹着几个警察,进门就大呼小叫地吆喝着要吃要喝,一副十分讨好的模样。
其它客人吓得早钻出去逃离了这是非之地,店掌柜在柜台后面只露出个眼睛,唯有伙计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取杯拿壶地伺候这些大爷们。
周天群本来也想溜,可又不想让仲礼看笑话,只好站在窗户边咬牙挺着,腿肚子却禁不住起抖来。
陈三爷看在眼里,暗自可笑这个少爷哥太软,他故意要显自己的胆量,便和那军官搭讪道:“长官是来拿土匪的吧,不知道抓到没有?”
“老子出马还能有跑?早按在那里了。”军官恶狠狠地掉头问手下:“人呐,捆到几个?都给我拉进来!”
那个叫做“小四子”的兵的跑出去吆喝了几句,立刻有四、五个兵簇拥着五花大绑的一男一女走进来,喝着:“跪下、跪下。”
硬逼着两个人跪在砖地上。军官得意地冲男人点点头:“咋样,不横啦?蔫了吧?”
“呸,要不是你抓了我妹子,这会儿还不知道你能挺着不!”那人拧着脖子不服气。
“嘿,他娘的嘴硬呵!”军官伸手拉出了插在小四子腰里的马鞭举过头抽了一下,对方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印。
“王八蛋!你听好了,老子不死必定回来用鞭子还你五十下!”那人扬起脸来大叫。
这时众人才看出他很年轻,才不过二十岁的模样,渔民似的黑脸膛,嘴抿得紧紧地,也许因为生气的缘故下巴略显突出,明亮的眸子闪着仇恨的光,身板绷着,撕扯中露出的肩膀饱满结实。
军官吃惊地瞪他,努力把鞭子举得更高。小四子跳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带笑道:
“排长、大哥,您消消气,犯不着和一个土包子叫阵。再说要是打坏了拉回去也不显咱弟兄们的神武,打死了就不值钱啦,那买夜壶不是还要看个品相吗?”
军官“哼”地冷笑了一声:“好,把他这副皮囊留给局子里的弟兄们收拾吧,老子才不费这个力气!”说完转身坐在小四子顺过来的条凳上,冲仲礼招手:
“这位小老弟,陪咱坐下喝杯茶可以吧?”说着还瞥了周天群一眼,却没理他。
仲礼觉得挺有面子,满心高兴。赶紧过来接过伙计手里的茶壶给军官倒满,一边说道:
“长官一心为民,实在辛苦,陪您喝茶是小民的荣幸。这样吧,连弟兄们在内,今天的茶水、点心都算在我身上啦!”
大兵们顿时眉开眼笑地一片叫好声,仲礼瞥见门口似乎还有一、两个当兵的,忙招呼伙计给外边的也送些吃喝去。
军官很高兴:“看不出你挺明白的嘛,好啊,俺喜欢!”说着冲周天群一摆下巴:“喂,你小子那个官是拿钱买的吧?还不如给他做呢!”
仲礼心想也别让自己小舅太没面子,赶紧笑着说:“我哪有这个福气。”接着话题一转:
“长官神武,我是真心愿意交您这个朋友!小民是西陈家集的陈仲礼,敢问长官尊姓大名?”
军官一抱拳:“幸会,俺大号陈天魁。”
“幸会、幸会,原来还是本家。”仲礼拉着周天群小心坐下,奉承说:“陈长官今天抓了条大鱼吧?好运气呐。”
“嗨,这等毛贼不值一提。”陈天魁乐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似的:
“这几个家伙都是前些天在唐家镇砸抢周记米行的,听说他们今天还要到这里来闹事周老板就给警局报了消息,上峰派在下来时还不信呐,谁想是真的,白让兄弟立功。嘿嘿……”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俺昨晚带弟兄们悄悄进镇子,穿着便装瞒天过海,今天这帮小子一露头就全傻眼啦,哈哈哈哈!”
“不过这黑七还真难拿。”小四子在旁边插进来捧他上司:“谁想到他们手里也有枪呢,上来就把我们俩弟兄打罗。
多亏排长妙算,早派了几个弟兄在他们后面猫着,前后夹击,加上分局的几位警官一堵,一下就把他们冲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