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卿暗地里观察着陆离的脸色,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对她阴阳怪气,但显然气压比任何时候都低,漆黑的眼眸中透出的冷意就好像能把人冻伤一般。
鹤卿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蒙混过关了,陆离先前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掷出宫铃替她抵挡了一部分天心诀的威力,又硬生生地为救她受了伤,鹤卿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以陆离的性子,只怕不再相信她。
想到这里,鹤卿不由得咽了咽,略显沉重的深吸了一口气“那不是我主动放弃的,是修为瞬间尽散,无法自控,一旦我对顾长念起了杀心,就会如此。”
此时的鹤卿并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如此担心失去陆离的信任,甚至为此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显于人前。
她有意不去深想,就好像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你清楚了,又能如何呢?你会为他放弃活命吗?
陆离在听了这个解释后,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诧,又很快掩盖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我从未听过此种术法,若是换命咒,我进过你的识海,也探过你的奇经八脉,并无痕迹。”
鹤卿看不出陆离此时的想法,不知道他信了还是没信,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鹤卿也就不介意再多说一点了。
她无奈的说“若是咒诀术法,好歹还能寻人替我除去,可惜不是,所以我也为此困扰了许久。”顿了顿,又补充道“还不止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他有点小病小痛倒无碍,可若是危及生命,我的修为也会消失。”
鹤卿说这些话时,脸色很难看,每说出一句都难受得犹如吞了一只苍蝇在嘴里。
而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解释,陆离很难不想回“荒谬”二字,但联系起鹤卿一开始提出与他合作时所说的话,以及她对顾长念的抵触与嫌弃,这分明荒谬的说法,又好像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
那么,若这一切都是真的……
鹤卿把这所有都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他,不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也交了出来?但凡他想害她,甚至都不需要对她本人出手。
他是否可以理解为,鹤卿如今是已经完全与他交心了?陆离忍不住想。
鹤卿敏锐地察觉到陆离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所回暖,赶紧抓住机会卖惨“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且,我为了救你,奋不顾身,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肝脑……”
“虽然今日无须你出手,”陆离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形容词,似笑非笑的横眼瞅她“但你的‘奋不顾身’,‘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深得我心。”
尤其那个‘唯一’,听得他心情大好。
鹤卿夸张地长出一口气,瘫在阑干上捂着丹田长吁短叹“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现在痛得要死,这你若还看不出我的合作诚意,那可真是太寒心了。”
陆离眼神暗了暗“原来师父这种种表现,都只是为了表示诚意?”
鹤卿的眼睫微微一颤,撇开了头“当然是了,不然,还能是什么……”说完又赶紧转移了话题“哎呀不过也是没想到,那魔神在仙门中竟也有如此多的信徒。”
陆离将鹤卿那来不及藏起来的无措看在眼里,不免唇角微扬,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尤其是对鹤卿这种脸皮奇厚,又惯会撒谎的人,逼急了,她便会躲得远远的,再不会给到任何机会。
思及此处,陆离便不着痕迹的凑近了些,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师父看起来很担心?”
陆离没有进一步追问,鹤卿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些,回头用同情的眼神看他“我是替你担心。一个御灵宫的陈三一,一个亓官家的主事人,无一不是冲着魔神之力去的,魔道中就有不少人视你为眼中钉,如今仙门中还有那么多领袖级别的人也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处境堪忧啊少年。”
鹤卿甚至都在想,仙门中出了如此多二五仔,这个书中里的仙道,不会再过个百八十年就要被覆灭了吧?
陆离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她,心底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他听得出来,鹤卿这些话有转移话题的意思,但也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他着想。
沧海桑田,人世间的默默温情对他而言早已没任何吸引力可言,可唯独鹤卿每次给他的反馈都出人意表,实在令他回味无穷。
师徒二人回了西厢房,乐清如和亓官瑞见鹤卿一身血的回来,吓得脸色大变,立刻上前来询问出了什么事,鹤卿做出一副轻松淡定的样子,给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回答与亓官老前辈探讨了一下彼此的功法。
这话一听就是鹤卿与亓官枭动了手,亓官瑞一时无语,似是想道歉,可又不知从何谈起,只能提出去给鹤卿找些丹药来。
乐清如就单纯得多了,握紧了双拳两眼直冒星星,大呼师父定然是百战百胜,听得鹤卿浑身舒畅。
送走了亓官瑞,鹤卿看向那倒在长廊下的顾长念——
好似从她走后,就没人管顾长念的死活,偏偏身上还搭了一床绣花被,让人看了心酸中透着股滑稽。
乐清如循着鹤卿的视线看去,不好意思地说“师父,我不是想帮他,我、我是怕他着凉,耽误您赶他出师门。”
鹤卿明白,灵山相处这大半年,这对师兄妹之间多少有点情分在,乐清如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只是将鹤卿这个师父排在顾长念前面,依着师父的态度行事而已,有不忍心是正常的。
更何况,冷静下来后,鹤卿也在后怕,若真将顾长念从瑶光派除名,会不会也触什么奇奇怪怪的状况,只不过,话都已经说出来了,那她必不可能收回。
沉默了半晌,鹤卿没做表态,叮嘱乐清如别乱跑,便自行回了房。
鹤卿在陆离面前一口一个痛得要死,并非虚言,强行打破亓官枭的结界给她造成了很严重的内伤,所以一回西厢房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打坐入定,调息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