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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页(第1页)

“不看戏也可以去东边福龄庙转转,那儿养着棵三百年的老树,对它祈福求愿再灵不过的。”老头一边画凤凰翅膀一边说,“不过近几年求姻缘的女儿家多了起来,若是要去,您可要看紧了自家男人,这年头的年轻姑娘胆子可大着呢,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这话当然是对江则潋说的。傅承钰暗中打量江则潋的神色,心弦绷紧,对老头道:“您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您想的关系。”

老头惊讶抬头,饱经风霜的脸上是一双再清明不过的眼,仿佛历经世事洞察人心一般。江则潋比他活得久多了,此刻只是大大方方对着他,相比之下傅承钰的表现就不那么自然了。老头“噢”了一声,说了句抱歉,低下头去继续画糖画。

等到糖画画完,江则潋接过凤凰就走,留傅承钰在原地付钱。她边走边看,微微勾唇,回头见那老头还在跟傅承钰说什么,当下便动了心思,快步离开,湮没在了熙攘人群中。

雪已经停了,风倒是还在呼呼刮着,她手里拿着糖凤凰,觉得有些冷。一对男女站在包子铺前呵气搓手,时不时跺跺脚,一边聊天一边等包子出炉。那男子低头把女子的手抓在手心里捂好,眼底是满满的缱绻情意。

江则潋忽然就想起自己光裸的双足和床脚那双整齐摆好的绣鞋。

弯弯绕绕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上面传来娇声笑语,江则潋抬头看去,发现几名风尘女子正倚着二楼栏杆谈笑。江则潋收回视线走了几步,突然转头,就看见一名十来岁的小乞丐正裹着破破烂烂的棉袄,站在墙根盯着自己手里的糖凤凰看,被江则潋逮个正着只是微微一愣,反而更明目张胆地盯住了糖凤凰。

江则潋心思急转,走过去,摇了摇手里的糖凤凰:“想吃?”

“嗯。”小乞丐吸了吸鼻涕,坦率应答。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这个就是你的。”

“你说。”小乞丐飞快道。

“你一直在这附近吗?”

“嗯。”

“见惯了风月场面?”

小乞丐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啊?”

江则潋换了个直白的说法:“见惯了男欢女爱?”

“差不多吧。”小乞丐巴巴地看着她的糖凤凰,“你不要觉得我小,其实我见的可多了。”

江则潋把糖凤凰塞到小乞丐手里,心里暗叹一声自己居然沦落到问乞丐这种问题,但还是和蔼地笑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他会怎么做?”

傅承钰听老头讲完话,已不见了江则潋的人影。他也不着急,今天她一直有些奇怪,这会儿多半是自己溜去了哪里。他慢慢地走着,还在回想方才老头的话。

“公子,恕我多嘴,您是喜欢那姑娘吧?”

傅承钰捏钱袋的手微微收紧。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老头见状笑笑:“我活久了,自然也就能看得透些。至于那姑娘看出来了没,我可不敢断言。只是那姑娘看起来很不好拿下的样子,公子,你要努力呀。”

那么,比他活得更久的江则潋,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呢?

他希望她看出来了,又希望她没有看出来。

他动心在前,注定了是卑微的那一个,输的那一个。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可以左右自己的感情,他却不能。

他一路恍惚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冷不防窜出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小乞丐犹犹豫豫地问:“那个……你,您是姓傅吗?”

傅承钰垂首看他,缓缓道:“是。”

小乞丐舒了口气,自言自语:“还好没认错人。”又对他说道:“有一个姑娘让我传话给你,让你去西郊外的婆罗海。”见他困惑,比划着补充道:“婆罗海,就是西郊很大很大的一片湖,一眼望不到边的,周围有高高的山。”

傅承钰半晌道:“知道了。”

小乞丐一把拉住要走人的他,又讪讪放开自己的脏爪子,挠了挠头说:“那个姑娘说……说你有钱,让你……您给我买点吃的。”

傅承钰愣了愣,转而一笑。他摸出一小块碎银,说:“自己去买吧。”

小乞丐呆呆地接过,捧着银子都要颤抖了。哎呀妈呀,早知道就撒谎说要一两银子了!他小心地把银子揣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禁不住想:自己不过是跟那姑娘提了一句很多人喜欢去婆罗海游玩赏景,谁知道就会遇到这种好事。哎,婆罗海挺远的,这公子是打算走过去吗?

傅承钰一路疾行,片刻后便出了城。他见周围无人便御风而行,愈行愈偏僻。景色渐渐荒芜起来,冬日枯草覆于嶙峋片石之上,泛着苍白的颜色。也不知走了多远,眼前忽然开阔,一方如镜水面铺陈于前,千顷烟波浩淼。远方山峦起伏,如同隐藏在薄雾里的兽脊。人踪不见,鸟雀无声,唯有湖心一芥乌篷小舟,静静浮在水上。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一步一步踏水行来,脚下漾开圈圈涟漪,仿若盛开的莲。

愈来愈近,原先的简笔水墨似被谁重新以工笔勾勒了一番,越发清晰细腻。水纹中斑驳支离的倒影,天空下重新飘落的细雪,船头微微调转过来,露出披着大氅的背影。她手边的茶案上,茶水滚沸,发出咕噜噜的轻响,腾起袅娜的雾气。

他停住脚步,就这么看着她。

江则潋似有所感,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你来啦?”只这一霎,万千颜色渲染了这单调天地,他看见苍灰的天空,看见黛青的山峦,看见碧嫩的茶叶,看见她大氅上绘着的胭脂老梅,看见她眼底深藏的风花雪月。

他说:“是。”

“你给那小孩买吃的了吗?”

“给了他钱。”

“哦。”江则潋点点头,“他说的地方不错。约摸春天的这里更好看些,但现在也很好。安安静静的,你看,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只有我们两个人。

江则潋抿唇看着他,然后敲了敲面前的棋盘:“会下么?”

也不去问她哪来的,傅承钰登上船,在她对面坐下,从棋盒里摸出一粒黑子,说:“会。”

“啊,那我们来下几局。”

江则潋的棋艺委实不算精妙,她盯着棋盘,一颗白子在手指里都捏热乎了也迟迟不肯落下。她低头认真地在内心计算着,没有发现傅承钰已经注视了她很久。准确地说,是注视了她的睫毛很久。雪越下越大,已经在她睫毛上薄薄地结了层水。他受蛊惑般地伸出手去,江则潋却突然抬头:“你干什么?”

傅承钰的手僵在那里。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能没说得出来。

江则潋被他看得心里一颤。她将手里棋子一扔,去倒茶喝:“不下了,没趣。”棋子在棋盘上跳了几跳,掉在了傅承钰的身边。他捡起棋子,又把棋盘收拾干净:“不下就不下罢。”他动动手指,撑开一个结界,将漫天风雪挡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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