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燕素雪仿佛不为所动,“为了岳家,为了……我自然会呆在这里,但是却不想多见你一眼,你不必多虑,燕素雪身无长物也无甚有点,唯有念旧这一条,足够你岳小舟安枕无忧。”
说罢,燕素雪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大小姐……我师父她……她……”林静慈慌乱之际吞吞吐吐地解释,岳小舟只是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肩。
“我明白。你身上的伤多注意休息,擦些药酒,我走了。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劝劝你师父。”
林静慈瞪大了眼睛不住地点头,送了二人出去后才匆忙跑回小屋。
“小姐,疼么?”坐上了马车,岳鸢急忙跪下小心翼翼地掀开岳小舟的裙子。
“疼,”岳小舟实话实说,“可是心里更难过。”
“小姐是委屈,燕素雪她实在欺人太甚!”岳鸢的眼角又滚下了眼泪,岳小舟的膝盖肿起了两块鸡蛋大小的红色血块,四周隐约透出青紫。
“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岳小舟摇了摇头,轻轻拭去岳鸢眼角的泪水,“只要付出的代价有所回报,我就不算吃亏,这也是一笔成功的买卖。燕素雪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有情之人,想打动一个有情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情,今日最后,她虽然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至少留住她的第一步我已然做到了。”
“留住?燕素雪难道会背叛小姐?还是其中有诈?”
“以防后顾之忧而已。”
岳小舟安慰岳鸢的时候也都是在安慰自己。回到府中后,岳鸢拿来上好的散瘀膏剂为岳小舟涂抹到膝盖上,岳小舟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去见晏北寒。
晚膳前,陈管家来书房将白日所闻和下人之间的一些流言蜚语告知岳小舟,她早已想到,自己前去船厂且向燕素雪下跪相求之事引起一众人等的猜测,不过众人大多是觉得岳小舟情深意重,与晏北寒举案齐眉罢了。
但愿传到叔叔耳中也是这样的话。
屏退了陈管家,岳小舟也不想再吃东西了,一天的劳碌让她格外疲惫,明日又是初一,船厂、库仓、总柜、账房、码头和运局的掌事都要到岳府来齐聚,这已经成了岳家不变的规矩。自从岳小舟掌管岳家产业后,燕素雪从未踏进过岳府半步,每逢初一掌事齐聚的日子都是林静慈带了船厂月度的事宜前来,就算她争取不到燕素雪,也至少也争取到林静慈,为将来的岳家坐好打算。
岳小舟走到窗前,不知不觉已是月色凄迷星光隐没。
本来应当一件件从长计议的事如今接踵而至,与前世不同,又发生了很多从未发生的过的事,她应接不暇之余,隐隐感到莫名的担忧。
可不管其中插曲如何,只有一件事岳小舟是肯定的。
那就是她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踱回到桌案前,岳小舟又拿起命中晏北寒的箭簇,如果燕素雪所说属实,那么会有谁想置晏北寒于死地?叔叔如果此时忌惮自己培养晏北寒日后对其不利,也不会用这样明目张胆的手段。陈管家今日报给她的诸多消息里也没有半点头绪,或许并非岳府的人而是与晏北寒之前有所瓜葛的仇家?
想着想着,一阵困倦袭来,岳小舟看了看更漏,决定先小睡片刻再核对月末的账目,于是她便没有唤人梳洗更衣,只是懒懒地在桌案上一趴,很快便入睡了。
或许是太过疲惫,岳小舟没有被梦境困扰,可太过安眠使得她一睁眼就看到朝霞透过窗纸铺满了书房的地面,蜡烛早已熄灭,窗子也不知何时关上,她急忙起身,寻常出门穿的石青色雪锦暗绣披风从身上滑落到了地面,岳小舟将其拾起,才恍然大悟。一定是岳鸢见自己睡熟便关了窗熄了烛火,又为自己盖上披风以防着凉。
想起今日便是议事的日子,时辰也已不早,岳小舟匆忙唤来半夏和忍冬为自己沐浴更衣。用过早膳,陈管家来报,徐俨已经先到了。
和往常一样,徐俨总是来得最早的。
书房里早就换好了新的郁州白檀,岳小舟命人烹水备茶,都是按了六位管事平常的喜好。
“玉娘产期已近,郎中如何说?”聊了聊码头上一些公事,岳小舟忽然想起玉娘的事来。
“大小姐派来的郎中每日都为玉娘诊脉,说是胎气有些乱,许是即将生产,玉娘难免心焦。”徐俨嘴上说的轻松,却难以掩饰眉眼中的忧心忡忡。
“月初码头事少,不如你多陪陪她。”
“玉娘也不是第一次做娘了,没有大碍。”
“自相矛盾,”岳小舟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先说玉娘临产心焦,现在又说她没有大碍,我看你这个样子只怕呆在码头也是如坐针毡,不如回家陪她几日的好。”
徐俨先是一愣,而后苦笑,丫鬟这时将茶奉上,他接过茶后正欲喝下,却挺在手边,忽然开口:“我听说大小姐昨日去船厂受了不小的委屈?”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岳小舟也扯出一丝苦笑,“委屈事小,机会恐怕失不再来。”
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徐俨颇为感慨地说道:“大小姐能这样想,想必当家在九泉之下也得以欣慰。”
“我还要谢谢你,徐俨,燕素雪说你曾找过她希望促成我们二人和解,想必她也给了你不少委屈。”
“委屈事小,为岳家和大小姐做事无所谓这些。”徐俨笑着饮了一口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觉神色转凛,“对了,姑爷的伤势如何?凶手可有线索?”
“燕素雪倒是给我了些头绪,事情也已经向官府交代,只是我心中存疑,正想让你帮忙。”提到晏北寒,岳小舟的神色也不觉严峻。
“任凭大小姐差遣。”
“你长年在码头,可有听说什么人熟悉黑白两道上的交易?”
“码头上这样的人只多不少。”
“那么你帮我打探一下,最近是否有人在三川城雇过杀手,出过赏格。”
“大小姐是在怀疑……”
岳小舟点了点头。
二人又分析了一番,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其余人等也陆续到齐,只剩下林静慈未至。又过了一炷香,岳文谦唤人又沏了杯茶,淡淡说道:“林静慈今日怎么这样晚?听说昨日在船厂受了伤?”
岳小舟觉得岳文谦此话意有所至,旋即开口:“静慈不是失礼之人,许是船厂有什么事一时绊住了脚。”
岳文谦正再欲开口,书房门开,燕素雪一身在船厂的装扮施然踏入,目光冷冷的落在岳小舟脸上,而后又向其余的人道了声极为冷淡的问候。
书房中人全部呆立在原地,自从岳小舟掌管家业后燕素雪每逢节庆乃至岳小舟成亲都未踏足过岳府,可是今日竟然自己亲自出席初一的常例会面。
而岳小舟的惊讶并不比别人少,她在徐俨看向自己那钦佩中夹在了赞许的目光下回过神来,先行向燕素雪开口:“燕工,辛苦了。”
燕素雪面无表情看着她许久后,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