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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頁(第1页)

江岸先發現他,沉重地走出來,讓他去走廊,別吵到其他人。

賀川低著頭,輕輕喊了聲:「叔。」

江岸空洞地看著他,應了聲。

「對不起。」賀川把頭埋得很低,聲音也低,聽起來像哭,可他分明又是堅強不屈的。

江岸忽然很悲哀地笑了,「跟我說對不起,有用麼?」

賀川一時語塞,張了張嘴,發現無力辯解。

江岸指著門內的兒子,壓低聲音喊,跟平日的江岸簡直判若兩人:「還記得你小時候,在海邊跟我說了什麼嗎?」

賀川十五歲那年,被江家接走當江汀的家教。那年江岸讓他認自己做乾爸,賀川沒認,執意叫「叔」,說這樣才能記著自己承的恩,還說未來一定會加倍對江汀好,還了江家的恩。

江岸提起小時候,明顯是在點賀川:「江汀對你怎麼樣,我對你怎麼樣,我們家對你怎麼樣?說真的,不求你報答什麼,看你可憐,給你一口飯。可你至少……不能讓江汀受苦吧?」

賀川拼命搖頭,反覆說,「不是」「對不起」,可是沒有人在聽。

「江汀還有幾個月就要考試了。」江岸說著,聲音都在顫抖,「他是學舞蹈的,要是腳廢了,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這事誰能負責得起?」

賀川還是不說話,慢慢湊近江岸,語氣近乎央求,「我會處理……我想……照顧他……」

「就憑你?」江岸被氣笑了,二話不說,抬手給了他一巴掌,「你能處理什麼?」

這巴掌過於重了。賀川其實對疼痛早已免疫,卻免不了被最敬重的人的耳光打到耳鳴。

賀川踉蹌了一下,扶著牆站好,把另一隻臉露出來,「叔,沒消氣就這邊,也打兩下。」

江岸眼眶也紅了。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心裡的火已經下去一半。他知道不該怪一個孩子,碰上賀光這麼個親戚是他的不幸。可此情此景,誰都不是聖人,江岸沒法平靜。

能怪誰呢?大概只怪當初心軟,非得插手賀家這個爛攤子。

「走吧,別來找我們了。」江岸深深嘆著氣,搖頭,背過身去,「江汀的手機,我會沒收,從今天開始,我不想看到跟你還有賀光有關的任何事,出現在他面前。」

賀川很久都沒說話,頭在陰影里,兩頰邊有一兩串銀絲似的反光。

江岸離開的腳步一頓。

「叔。」賀川頭依舊埋得很低,「我能不能跟他說句話。」

江岸的肩膀垮了,輕輕側頭,問:「賀光為什麼能盯上江汀,你就一點數都沒有嗎。」

賀川的拳頭驟然握緊,臉上火辣辣的疼。

江岸每一個字都像藤條抽在他肩上,「你連自身都難保,又能給江汀什麼?」

江岸說完,推門回到病房。

深夜的醫院長廊空曠而寂靜,燈光如晝,照得地上跪著的人分外孤單。

晌久,這個人才稍稍塌下腰,趴在地上,幅度極小的顫抖起來。

第66章p-我會永遠消失

——你連自身都難保。

——又能給他什麼。

這兩句話比巴掌還重,抽在賀川的手上、背上、臉上,以至於他閉上眼睛都能聽到,然後心臟就一陣陣地抽痛。

賀川回學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填好了交換留學的材料,第二件事,就是找趙婉晴的母親商量了一晚。

趙老師做民事糾紛案件經驗豐富,聽到這種情況還是不免動容。她問清賀光棋牌室的具體經營範圍,又詳細了解了賀光要錢的動機,最後建議賀川從敲詐勒索和非法經營兩個角度切入。

賀川幾乎沒有合眼,他在市里沒朋友,只能四處托人問,儘可能收集對賀光不利的材料,作為附加件提交給了當地派出所。

眼看離賀光給他的期限越來越近,賀川不敢拿江汀的腿去賭什麼,一邊配合警方調查,一邊趕緊把錢打過去。

賀光根本不覺得賀川真能拿自己怎麼辦,所以收到錢之後就沒什麼防備心地去取了出來,結果一回頭就被早已埋伏好的警方逮捕。

訴訟日期在一個月後,賀川做了一回睚眥必報的惡人,什麼陳年舊帳都一起算,照著能將人從此摁地不得翻身的架勢去起訴。十來年前的拆遷官司,打,哪怕要找遍茗村所有知情人;小時候的暴力事件,打,哪怕翻出陳年舊傷;不清不楚的車禍,打,只要能替江汀出一口氣。

賀川聽完判決結果、從法庭走出來的那一刻,看到刺眼的陽光和四散的雲,第一次踏踏實實地閉上了眼睛。

趙老師站在他身後,慈愛又憐憫地看著他,勸道:「我知道,你現在還是恨他。」

賀川面無表情地說:「我其實想殺了他。」

趙老師皺眉制止:「絕對不行。」

「我知道。」賀川聳聳肩,「所以我沒有。」

趙老師也不知該說什麼,現在眼前這個不過二十啷噹歲的人,徹底失去了所有親人,並與唯一的血脈宣告割裂。她嘆口氣:「交換項目的面試不是快了嗎?先好好準備吧。」

賀川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四小時,但一想到江汀還在康復治療,他就覺得自己還能再扛扛。他一面準備面試,一面齷齪地違背誓言,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

比如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去廣州蹲柳青瓏的sd,給江汀寄過去一份他偶像親筆寫的鼓勵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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