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战无痕曾经的姬人全无交情,所以实不知姬如月找上他有何事。不过,战无痕上次回到无双城唯一没有打发离城的姬人也只有姬如月,所以随青秋知道这个女人不同一般,言行间自然也就没有怠慢。
“如月斗胆,只是想陪公子走走,随便聊聊。”姬如月此时身着一件全体银白的坠地长裙,与她平时艳光四射的装扮相差甚远,倒显出几分难能可贵的清丽脱俗来。
只是她手中却仍然拈着一朵暗红的玫瑰慢慢辗转,仿佛仍是不甘愿让她全身素白。
“你想问什么?”随青秋温言,他倒不讨厌这名女子,尤其是在此刻这种太过幽远的月色下。
“公子外出寻访城主……啊,抱歉,如月习惯那样的称呼,请随公子不要见怪。”姬如月浅笑吟吟:“我方才瞧见公子神形疲惫,想是外出搜寻太过劳累?”
“还好,只是愧对行云所托。”随青秋顺口应道:“你是无痕以前房内的人,也难怪在这种时候不方便随行一块寻找。”
姬如月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你……想念无痕?”随青秋本想结束这次谈话,但听到对方这声悠悠的叹息不知怎地口中却说出这话来。
“嗯。”姬如月淡淡地笑笑:“城主那样的男人,让人无法不想。”
“你也不怪他当日将你送出他的春暖阁?”随青秋诧异。
“自然,不怪。”姬如月再次叹道:“因为我知道他已不需要我。”
随青秋的心情也跟着姬如月这声叹息而沉重起来。
“我少年时父母双亡,在坏人欺负我的时候城主救了我,他接我进城教我武艺,给我一个女人所羡慕的一切。尽管我知道那只是因为城主觉得只身一人的我竟还有胆量反抗相当有趣而已,不过我却是非常感激他。”
姬如月的声音如梦如幻,软软柔柔地飘在随青秋耳边,几乎让他都快失神:“但自从城主抱我那日起,我便知道他不属于我。和我在一块时,他仍然保持着他的冷静,他的理智,没有一次失态;他的眼睛总在追寻什么,却没有一次真正停留在我的身上——不管我想了怎样的办法。”
“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随青秋脱口问道。
“那又有什么办法?因为城主心里的位置已经容不下我或其它人,就算我再恨再不甘,也不能改变这个结果。”姬如月摇头:“我只想他何时能真真正正地看着我,哪怕,只有一次。”
“哪怕只是在边上远远地看着他与真正所爱的人厮守终生而痛彻心扉,也不愿就此离去罢?”随青秋怔怔出神:“在他心中有一个你永远也不可能取代或者打败的人,能做的也仅有如此了。”
“随公子看得很明白呐。”姬如月惨然轻笑:“如果换了别的人,或许我不是想尽办法让城主喜欢上我,便是与城主心中那人同归于尽罢。”
随青秋微惊,终于调头正眼看着似毫不经意说出此话的女人。
“不过谁让我所面对的,却偏偏是我永远也不可战胜的人?”姬如月收敛笑容,凝视随青秋:“所以如今我只愿城主平安无事、以后也可远远地看着他便好。你说是吗,随公子?”
随青秋接受到姬如月这般定定打量的眼神,竟浅浅避开女人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蓦然间觉得有点狼狈。
“贱妾不打扰了。公子劳累一天,也该歇着啦。”姬如月也好象感受到了此时微妙尴尬的气氛,瞬间恢复笑靥如花的娇颜告辞离去。
随青秋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回想到姬如月刚才那句‘远远地看着’,心里也禁不住涌上些许怅惘。
不过他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深吸一口气迈开步伐不一刻便来到无双城招待贵客的行宫。然而掩门闭烛之后不久,随青秋却又恍无声息地踏在了无双城之外。
行至不久,随青秋便到来到一所旧居前;四下,随家的亲信严阵以待地悉心把守,看到随青秋到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随青秋脸色凝重,大步越过他最为忠诚的几位属下径直进屋。抬眼,在温暖的烛光下,一人静静地躺在墨色的竹床上。
随青秋走上两步,怔怔地看着似在熟睡的人发呆,而那人脸色虽然铁青却难掩其非凡的俊朗,赫然便是他刚刚才对战行云说久寻不着的战无痕。
“主子,你将此人私下藏匿,若以日后战家人知晓终是对你不好。”随家一位长年跟在随青秋身边的侍卫上前低声禀道:“何况他此刻身负重伤濒临死亡,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随青秋挥手止住那人担忧的话语,脑中却不觉划过几个时辰前他所遇到的事来。
就在他踏入邻村还是一无所获都差不多快放弃的时候,几个小小的身影儿却跃入了他的眼帘。看着那些用着疑惑又好奇的眼光打量他的半大孩子们,随青秋也不觉心中微动。
因为他注意到其中一名最为清秀的童子似乎看到他的时候微微缩了缩,一时间他也便不由多看了那男童两眼,他发现那孩子虽是农家打扮,肤色却远比寻常村童白皙,举止神态也有的不同;这番打量更是让那孩子立即低下头去避着他的目光。
然而随青秋的心思向来缜密,也因其非凡的记忆力曾被战无痕取笑过在有些事上他比女子还婆婆妈妈。若不是这几日发生的变故太过突然,只怕他方才那一眼也记着曾在哪里见到过这他觉得有些眼熟的孩子来。
但此刻眼见这群孩子们就要快步离去,随青秋也不知为何心里突地一动展开身形跃到那男童身前,弯腰蹲下。
谁料不未让随青秋开口,那孩子脸色一变开扭头就跑,随青秋只略一伸臂便提住那男童后衣领,犹自挣扎的小孩子张口便连声叫着哥哥,语气颇为惊慌。
随青秋思忖间忽觉脑后劲风袭来,只可惜这股颇显刚劲的力道还未及他身,便让随家的护卫拦下。随青秋神色自若地转身,看到一位肩上杵着两道木拐的少年,正与他的护卫缠斗,这双腿俱废的少年拐法虽然灵活但终不敌随家高手,不一刻便被击倒在地。
眼见少年不支,随青秋便止手让他的部从停止攻击,但见那男童扑进少年怀中,心中却也悟了:这种情形他也曾见过,却就是那日战行云回无双城的途中遇到一名少年刺客,而这男童正是那少年的胞弟。
“你应是陈家的大公子陈剑石罢?”随青秋微一沉吟便记着了少年的姓名,因为对战行云有关的事他总会留心去查一查,所以也便知道对方的一些事:“那他就是你的弟弟陈文星了?”
少年恨恨地瞪着随青秋并不答话。
“你见过一个胸膛受过枪伤的男人没有?”随青秋淡淡问道。
陈剑石先前刺杀战行云时知道随青秋是无双城的人,当下重重往地下啐了一口口水避头不答。随家的护卫见他怠慢其主正要出言喝止,但随青秋也不在意,挥手便让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