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行云素来少言,再现已无事便想进入舱内小憩。他虽未对水夜如厌烦但总觉神色太过平和的哥哥有些奇怪,想到以往兄长曾那般对待凌舞,莫明地在心中陡升一股久违的怒气——
他直觉:还是不要让战无痕与水夜如过多见面的好。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想想吧,到岸前告诉我。”水夜如轻声在战行云背后提醒,见他身形略顿便直接进入舱内,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毛。
舟行半个时辰之后视野愈加开阔,战行云见着战无痕居然难有清闲地翻阅书简,禁不住心里更感奇怪。
久不听兄长开口与他说话也不见男人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战行云居然感到些不大习惯,但此次出城前他不就是希望如此么?以往只要不用面对这个喜欢操控他人的哥哥便感惬意,但此刻……
不明白心境里的烦闷与矛盾来自何方,战行云只得在中午时分趁船停在江面稍做停留之际将诛天留在舱内,自身信步来到外面透透气,这个时候他倒有些宁愿战无痕做出什么来激发他的怒意。
十三
刚到甲板上,战行云便听到下方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他斜行几步低首望去,却是水夜如与他同样闲得无聊,看着邻船小舟渔民捕鱼便奔去求教,刚才正是她学着撒下一网,居然在渔民的指点上捞有几尾不大不小的鱼儿来。
战行云见水夜如举手随便拭去脸上微沾的水花,抬手间毫不做作,使她明艳双颊更增爽朗,当下心情也不禁略为高昂。
水夜如此刻瞧着战行云注目她脚上扑腾之鱼,伸脚将它们踢进渔民挂在船沿的竹篓中飞身跃到战行云身旁。
“你也试试?”水夜如娇声相邀。
战行云仍旧摇头,不说一语。
“我知道你一定相当奇怪我提出与你比试。因为以我此刻的武学确实远非你之敌。”水夜如看着两手空空的战行云,突然正色说道:“但若我内力与你相当,你则不一定能够胜过我。”
“你想怎么样?”战行云表情虽刻板,但面对这张与苏凌舞一模一样的脸庞却怎么也不能全然冰冷。
“纸上谈兵。”水夜如笑道:“如今你也未带你的长枪,我们就以口中论武。”
战行云本不想与女孩子动手,听她这个建议自然应承。他与水夜如如此比划下来却也不禁佩服这女子的武艺,没料到对方的武学竟这般博大精深,往往在他‘出枪进招’之时便可‘挥剑’成功封保自身,而且她那时常出其不意的巧招也颇让战行云侧目。
这番款款交谈下来,高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对方的确功力不济于他,以水夜如的武学与他勉强战成平手亦确有可能。
“不必惊讶。你如果真个出手,我大概在你枪下走不到五十招。”水夜如似极擅察言观色,见到战行云神情稍变即刻轻转话题:“再说,你若想取我性命,只怕我也撑不到五十招那么久。”
“以你女子之身有这般功夫也算难得。”战行云沉声赞道。他极少夸赞于人,尽管论及武学、但在战行云心中最为佩服的是战无痕,只不过他却也从未亲口承认过甚至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所以这也表示水夜如的武技的确足已配上他这声称赞。
“听你之意好象瞧不起我们女孩子?”水夜如一双妙目狠狠剐了战行云一眼,见他又垂眸无语不禁气闷:“我看你年纪青青,怎么说话举止却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
战行云抬抬眉,讶然看了口里老气横秋、但实则还比他小着几岁的水夜如一眼。
“若你觉得气闷便上来找我说话罢。”水夜如看着舟子将一碟碟饭菜送进舱内,知正午用餐时间已到,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柔声叮咛一句便自行退开。
战行云点头转身进舱,正好见那舟子退下。他抬眼迎上战无痕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不觉舒下口气来。跟着,他不禁暗自好笑:只怕他现在已习惯泛着这种莫测表情的哥哥了罢?
“行云今天的兴致却是很高呐。”战无痕端坐桌后长椅之上把壶倒酒浅酌,漫不经心地开口:“弄得我也对你那新结交的朋友有些感兴趣了!”
“你别去招惹旁人!”战行云不待战无痕话音结束,一个箭步便冲上前去扣住战无痕双肩一字一顿说道:“她并不是凌舞,你……”
“你知道她不是苏凌舞就好。”战无痕轻轻一弹手便震开弟弟的钳制,掌内酒杯中的水酒却是点滴不漏。
战行云狠狠地盯着神情自若的战无痕,回味方才哥哥那看似随口一句的调笑,心中却止不住烦闷。他不愿再有无辜之人受他兄弟二人之累,但更多的却是不快战无痕竟还有羞辱他之意。
“总之,你给我好生安份些!”生硬地丢下一句连他自己也感莫明其妙的话来,战行云冷冷地斥道。
“看来,我真的有些太过由着小云儿的性子。”战无痕若有所思地一举饮尽他杯中之酒,望向听到如此称呼对方的那三字而又眉尖微拧的战行云绽颜笑道:“你放心,只要在这舟上,我便绝对不会干涉你们这对郎情妾意的天成佳偶。”
战行云重重地哼了一声,哪还有心思再用饭即刻拂袖转身离去,忽视战无痕那似笑非笑地凝神双眼。
傍晚时分,巨舟停靠在一处繁华市集的码岸边,今晚定然在此度过了。
战行云冷眼瞧着战无痕令舟子上岸,心知男人定是吩咐他们去寻些好酒珍肴或是好玩之物打发时光,他不愿见到众人因哥哥一句话而四下奔走的情形便下船来去岸边走动散心。
几下起落,战行云已将身周喧嚣远远抛下,来到一处僻静山坳。此刻天空虽未尽黑但已高悬一弯银色残月,于战行云面前的是一片并不太茂密的矮林,还有一条蜿蜒山间、潺潺流动的溪流,空气极是清新。他走上几步惊起一堆隐匿在花草中的蜂蝶。
见此,战行云的心情顿时平和;依稀里,他记得无双城中也曾有过这种极为幽静的地方,他也曾拉着战无痕时常到那些地方游玩。
因为战行云当时不明白哥哥为何不管是出行、或是走动、还是一个人发呆之际,在他身边总是拥着无数人?便如此刻青年也不懂战无痕为何总是那般‘不甘寂寞’。不过在母亲去世前,每次只要是他的相邀,战无痕却也会不带有旁人与他同游……
如今细想来,似乎战无痕除了在幼年习教他武时残酷虐待、卑鄙将奇毒施于天雪之身与不肯相告娘亲的死因这三件事之外,他这位莫测的兄长却是事事都依着他。
陡然间战行云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觉得他的胸口竟有些发痛: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想到战无痕的时候产生这样的感觉了,然而此刻又怎会忽然神伤?
突地,一曲洞箫悠扬至溪流源头传来,让战行云略收迷惑思绪。他听这箫声清越亮丽、音色极为纯美,一反大多洞箫凄凉哀婉之调,在这般月色下娓娓奏来竟显得说不出的淡泊高远、虚无缥缈,让人听之若临清幽仙境之地、顿去心中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