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韩淇他来家中拜访,还喊周劭一声兄长,然后,他现在就接受司马琳的示好了吗?
他知不知道司马琳对他们父母的那些毫不掩饰的羞辱?若他都知道,那他以后又有什么脸面喊周劭兄长?
她低着头,不让自己的情绪被韩淇察觉,回头去找柳烟交代了两句,发现元致正看着自己。
柳烟似乎想让他扮作一名琴师,他的容貌实在太过出色,只好让他坐在其他琴师的后面,修长隽秀的一双手正轻轻搭在琴弦之上,看那指法,似乎还是懂些音律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仍挤出一抹笑意,走过去蹲在他的身侧,“还好吗?”
元致点头,“我没事。”
周濛“嗯”了一声,“那你和柳烟姐姐待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周濛一走,他又开始百无聊赖地摆弄琴弦,柳烟也忙完了,走了过来,他这地方选得清净,又加上她的出现,其余琴师又都挪远了一些。
元致见她坐在身边,微微欠身致意。
她见元致的视线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那远去二人的身上,她道,“那位白衣书生名叫韩淇,是陈公府上幕僚,也是周劭的发小,和阿濛算是青梅竹马了。”
元致拨着琴弦,没有说话。
柳烟见他的确对周濛的事情没有兴趣,又道,“听阿濛说,宇文公子已经有了家室?”
元致抬眼,眉头微挑,似乎有些诧异,旋即回答,“还不曾婚配,但有婚约在身。”
柳烟了然,果然如此,她道,“我看公子是个明理之人,阿濛年纪还小,若是说错做错了什么,还望公子看在她这些日子用心关照的份上,不要介怀。”
元致再次微微欠身,“姑娘言重了,周姑娘不曾与我说过什么,在下心中对她只有感激,没有半点介怀之意。”
“那便好,”柳烟微微一笑,还知道顾及周濛的名声,这人的确涵养、风度都算不错,也难怪周濛心折。
元致似乎对弹琴很有兴趣,几番简单的答问过后,两人的对话就有些聊不下去,柳烟索性不打扰他,目光落在亭子里的人影上。
周濛已经被请进了观景亭内,刚进去,遮风屏落下不久,就见她就如侍女一般伏跪在地,听不到里面说了些什么,但她长久都没能起身。
柳烟手中的丝帕紧了紧,想起周濛方才在她耳边的那句话,觉得这情形似乎不太对劲。
司马琳娇卧在铺着厚厚雪貂毛软塌之上,手里正把玩着一只雪白的绒兔。
周濛一进来,那暮情就换了一副表情,脸上仍是客气的笑意,却道,“姑娘见了县主,为何不跪?”
周濛冷眼看过去。
长大记事以后的这些年,她也到过卢奴城几回,连司马婧她都没有跪过。
暮情依旧笑得温和,“知道姑娘不想跪我们县主,但姑娘往日里是周劭公子一起的,处处有人护着,今日可没人能护着姑娘了,姑娘一介平民,若是不想跪……”
“暮情,”司马琳假意斥责,“不得无礼,怎么说阿濛也是我的同族姐妹,不跪便不跪吧,”她假装探头朝她的来路张望,“哟,也不知我这好妹妹今日是和什么人一起来的呢,要不要请来一起叙叙旧?”
周濛低垂眼眸,她今天既然敢过来,就没想过会讨到好处,在这里遇到司马琳,算她倒霉。
她衣摆一掀就跪伏在地,那司马琳一脸装出来的惊讶,实则无比欣喜,“哎哟,这么爽快的呀。”
暮情鄙夷道,“这狐媚子的腿,可不就是软的么。”
还明目张胆穿着天青阁婢女的衣裳,天青阁是什么地方?看看这领口,开的这样低,端的是连廉耻都不要了。
司马琳嘴上说着“大胆”,暗地里拿帕子掩了掩唇角的笑意,然后敛容,问,“对了,暮情,我那茶该煮好了吧?”
周濛微微抬头,见那金丝楠木的茶案旁,一盏铜炉正煮着一壶茶,清白的茶气氤氲,被亭外漏进来的一丝轻风吹得摇曳袅娜。
暮情得令,把煮沸的茶汤倒出,倒了两碗,莹白小巧的瓷碗中,盛着碧绿的清汤,不用品都知道是极品的好茶。
只见她把茶盘托起后,又放到了周濛的面前,她还跪伏着,当然知道这碗茶不可能是给她喝的。
“姑娘与我们县主姐妹情深,不如就劳烦姑娘把茶端给县主,正好走近些,我们县主还有旧,要与姑娘好好叙一叙呢。”说完,她笑着退开。
周濛抬眸看着两碗茶汤,无比确定,司马琳这是报仇来了。
三年前,她在中山国见到司马琳时,就在她的茶汤里下了毒,那毒能让人全身发起红疹,据说事后司马琳的脸都肿成了麻饼,在家里休养了半年都不敢出去见人。
那一次是周濛生平第一次蓄意给人下毒。
因为司马琳辱骂她的阿娘,说她是商户出身的贱女,却还妄想一步登天,而看上阿娘美色的父亲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阵前脱逃,活该身死爵位被夺。
想到当年她辱骂父母的模样,现在的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司马琳只比她大两岁,当时也就是个孩子,但是她也不后悔下毒,即使,现在她就要因为当年的冲动而承受一点后果。
“暮情,你看,阿濛好像还不愿意呢。”
话音刚落,周濛就伸手抓住了茶盘,端起来膝行过去,她知道司马琳就喜欢看她这副屈辱的模样。
她把茶盘放上茶案,手刚摸上一碗茶汤,旁边的韩淇轻轻唤了一句,“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