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因为你汉话说得很好,对了,你眼瞳是黑色的对吧?”
既然话题一直在他自己身上,小苦就没有那么防备了,路上属实无聊,身边跟着个美貌少女,有些不自在,随便聊聊也不错。
他认真想了想,“唔……阳光下看,其实算深棕。”
周濛点头,“那和我们也差不多嘛。”
“都是人,我们又不是怪物,当然差不多。”
小苦的话语里有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不快,周濛听出来了,却没点明,继续开着玩笑说道,“还以为你们都个个红发碧眼呢。”
“红发碧眼又怎么了?就是怪物了?再说,哪能个个都是红发碧眼。”
小苦的不快更甚,周濛马上虚心受教,“那是那是,是我少见多怪了,我还以为,只有和你一样黑眼黑直发的才有汉人血统呢,原来你们本族人之间,长相区别也挺大?”
小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是男子,又不是女子天天照镜梳妆,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头发的确很黑,唔,这么一摸,嘿,还挺直,不像那个拓跋延平,头发红,还卷呢。
他歪着脑袋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回忆起自己的一些朋友,一一印证起来,沉吟道,“其实你这么说也对,黑眼黑直发的,唔……咦,好像,好像是都有点汉人血统……”
“哦,”周濛答得轻巧,趁着他在思索回忆,问得更加随意,“那你们护送的那个人,也是有汉人血统的对吧?”
“他啊,”小苦歪头想了想,随口答,“他是拓跋王室的人,当然……”
他陡然停住。
下一刻,立刻伸手捂住嘴,想起了老大的吩咐:嘴巴紧点,少说话,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许说。
他真想给此刻的自己一个嘴巴掌。
他眯眼,偏头看周濛,这小姑娘的脸映着淡淡月光,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带着好看的笑意,友善又无辜。
他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话,汉人狡诈。
此言不虚,一个小姑娘都这么狡诈!
被她问着问着,差点就被她带沟里了。
不过万幸,他没说什么,事实上,他也什么都不知道,拓跋延平嘱咐过他,要有人问,就说他们兄弟俩是王室出来做买卖的,这些都是可以说的。
只是这种被人引着套话的感觉……真让人后背发凉。
“怎么了?”周濛察觉到他的停顿,追问,“当然什么?”
小苦没好气,“当然不能告诉你,哼!”
说着,脚尖一点,轻盈地把周濛甩出老远,再也不想和她讲话了。
周濛很失望,她本想打探点秘密,想着小苦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没想到这人的警惕心也这么强。
只问出来个拓跋,担架里那人果然姓拓跋,是北燕王室的人。
可是,王室支脉那么多呢,而且,其中胡汉混血的情况特别多,就她知道的,北燕王、镇北王兄弟俩就是混血,镇北王妃也是汉人,还是南晋嫁过去的晋陵长公主,她的儿子元符公子,据说,他不光样貌,连言谈举止都和汉人没什么两样。
元致死了,元符不是军人,都可以排除,别的呢?
北燕拓跋家得有多少这种年轻小伙啊……线索那么少,这也太难猜了!
周濛垂头丧气,小苦又快跑得没影了,这荒郊野外的,她一个人还真有些害怕,赶紧提着裙摆小跑起来,“喂喂,小苦,你等等我呀!”
院子里,剩余的几人也收拾收拾准备休息。
今夜再也不用赶路,原本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但是几乎人人都心事重重,只有罕唐的鼾声很快响起,其余三人,都睡不着。
瑞儿夜里怕风,选了个屋檐下避风的位置,半靠着墙,拿出薄毯把自己脖子以下都裹起来。
她看着火堆发呆,石斌正在减火堆里地柴,方才火焰高,太亮了,若有守城军士从城头那里往这边张望,容易被发现这里有人。
她打了个哈欠,淡淡道,“你们这么防备她,其实大可不必。她是周劭的妹妹,算是自己人,她不笨,公子的身份,她早晚会知道的。”
默默做事的石斌,原本表情凝固得像个木雕,听到这里,眼皮子不自觉一跳。
他正想着什么,拓跋延平的声音先传了过来,他坐得有些远,但是不妨碍他接话,他幽幽道,“我们不会说,你要是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瑞儿想了想,周濛今天都来见到人了,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你们就没想过,他们可能认识吗?”
“哦?她跟你说的?”拓跋延平眼皮子掀了掀,不动声色地问。
瑞儿摇头,“那倒没有,她对你们胡人面盲,刚刚我看她的样子,似乎没认出来,但是公子是认识她的,这事瞒不住的啊。”
而且,她还是公子的心上人。
她把这半句咽了下去,对着这么两个冷肃不解风情的大汉,她说不出口。
一时间,那两人陡然沉默,石斌连干活的手都停了,整个人静得像老僧入定。
瑞儿觉得古怪,石斌不答腔倒还正常,怎么拓跋延平也不做声了。
“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她问道。
赶路的这一个月,他们凑在一起很少说话,更是从来没有探讨过这么敏感的话题,这算第一回。
毕竟到了如今这一步,要接触外人,他的身份,就是无法绕过去的一个秘密。
但是她都知道里头躺的是谁,那两人还会不知道?
而且,他们肯定也能猜到她知道,她是奉命来帮忙救人的,不可能连救的人是谁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