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林茹儿盯着何青圆这张脸孔,一步步走了过来,对林谨然道:“殿下醒了,也不便抱到此处,咱们一道看看去。”
当着众人的面,林谨然自然是应好。
她一走,何青圆身边就没什么好说话的人了,左手边吏部侍郎家的姑娘寡言少语,并不喜欢与人交谈。
何青圆只有一边看宫中舞姬奏乐,一边等林谨然回来。
此时已是宴席过半,因为天冷饮多了热汤热茶,不少姑娘都起身要去更衣。
何青圆也有些想要方便,只是摇春和浣秋在宫门外等着,何风盈和王意如刚才去过,她想了想,转对身后伺候的宫婢道:“在何处更衣?”
“请姑娘跟我来。”宫婢似乎正出神,被她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忙是道。
季灵壁见她起身,本想同她一道,也好攀谈几句,只是她身子重,坐了这会子功夫已经有些不舒服了,想着季翡之也说好的姑娘定然是好,也不急在这一时相交,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反倒是有些想要告辞了。
但宫婢说怡贵妃去看小殿下了,等会子才能回来,季灵壁是想再等等的,奈何姜氏不喜这样热闹的场面,冷声道:“走吧,乌烟瘴气,有何好看的?”
在场都是姑娘,丝竹弦乐,旋舞清歌也都是雅致的,如何能说乌烟瘴气呢?
虽也有些虚与委蛇,逢迎拍马之举,但总比男子的交际场面要干净多了。
只季灵壁素来以姜氏为重,便道:“也好,请禀明贵妃娘娘,只说我身子不适,要先走了。”
季灵壁出去时,就见何青圆被一个宫婢从角门引出去,想来是这正殿的东司都有人占着,就往偏殿去更衣了。
群玉殿里种了很多玉兰树和楸树,这两种树开花时或白或紫,非常漂亮,但落起叶来也不含糊,满地枯黄如厚毯。
今日本就是个阴天,树一多,更显得晦暗无光。
“人多事忙,恐招待不周,叫您瞧见污秽了,偏殿里的东司应该还没有人使过。”宫婢道:“请您跟奴来。”
“有劳了。”何青圆随着她踏落叶而行,不禁想起了西山落枫,也想起了那一日的季悟非。
他说叶色留不到冬日里,会褪。
他说下一回走落叶堆要小心,山猫最爱在里头睡觉。
忆到此处,何青圆垂眸看着自己被淹没的足背,忽然有种被蛇信舔舐过脊背的战栗感。
她下意识将手往袖洞里缩,抓住自己捆缚在小臂上的一个皮套,握住冰冷的铁柄。
‘宫里哪来的山猫?’行了几步都相安无事,何青圆松懈了几分,‘我是自己吓自己了。’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一声极其喑哑尖涩兽叫,听起来很是吃痛。
何青圆只见那宫婢迅地朝边上退开去,两只癞皮的狸猫儿从落叶堆里高高跃出来,落下时尖尖的四爪正对何青圆的面门。
何青圆惊得倒退一步,直接抽出那把开了刃的匕乱挥以求自保。
狸猫儿头一下没有伤到她,脖子又撞上何青圆挥出去的一刀,当即就见了血。
它不甘地抓着何青圆的衣襟一路往下落,覆在身上的衣料传来被尖刺勾扯的感觉,如果现在是夏天,应该可以划破绸缎,在何青圆的肌肤上落下痕迹。
她一个闺阁弱女子,挥出去的匕毫无章法,又似有神助般精准。
那热热的血迎头溅了何青圆一道斜痕,星星点点地溅在她洁净无暇的面孔上,白嫩纤细的脖颈上,还有横握着匕的拳头上,将她整个人冻在那里,动弹不得。
何青圆直到看见奄奄一息的狸猫儿一点点的闭上眼时,才意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另外一只狸猫儿乘她不备,夺路狂逃,响动惊得何青圆抬头望去,就看见摔倒在地的宫婢正瞪着她。
她的神情不纯粹是惊,也不完全是惧,更准确地来说,是一种不可思议。
就似乎是知道何青圆是个孱弱怯懦的女子,不该有这种敢于挥刀自保的勇气。
何青圆看着她的眼睛,脑袋微微一歪,问:“你似乎,很想不到?”
宫婢的眸子里这才冒出真切的惧色来,挣扎起身想要逃跑,却听到身后正殿的回廊上传来季灵壁的惊叫声。
不是假惺惺以示娇弱的惊呼,而充斥着浓烈的恐惧。
更糟糕的是,这惊叫只有一声,随后便断了。
何青圆抓扯着那宫婢就往廊上去,她们到时,好些人也到了。
一个两个都惊惧地看着倒在嬷嬷怀里,面色惨白痛苦的季灵壁。
但再仔细一看,她们其实不是在看季灵壁,而是在看从她下身不断涌出的血。
然后她们现了何青圆,现了斜在她身上的一泼血。
季灵壁今日穿了一条月白裙,已经被血染的比她上身那件水红衫还要红了。
何青圆看着那片红在她眼前洇开去,渐渐地,她的视野里只剩下了这片红,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直到林谨然的声音炸在她耳边,这片红才猛地褪去,周遭那种晦暗的光芒又裹了过来,渐渐蚕食着何青圆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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