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顧正秋終於抬頭,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點頭,接著又去看他的手冊,並不答話。
顧言真對此早已習慣,他彎腰拉開顧思霖身邊的座椅坐下,背脊挺得筆直,雙手也規矩放好。他知道父親最講究禮節,如果出錯,怕是今晚不太好過。
等到晚餐一一被布置好,程婉欣也坐了下來。她晚上稍稍打扮過,臉上畫著精緻的淡妝,身上也換了淺紫色的禮服長裙,像是特意為了迎接顧言真。
顧正秋見人到齊,把書放下沉聲道:「吃飯吧。」
有了他的發話,大家才拿起餐具開始用餐。
盤子裡是帶血的牛排,顧言真無論多少次都吃不慣。而且比起在古堡里看似優雅的切著據說十分名貴的夏洛莉牛排,他更喜歡鍾姨做的牛肉餅。
顧家的餐桌上除了偶爾發出的輕微餐具碰撞聲,永遠不會有其他動靜,這是多年來他們一直遵循的規矩。
然而顧思霖還是太小,再加上最愛的哥哥回來,她實在憋不住,扯著他的衣袖小聲問:「吃完飯你能給我讀故事嗎?」
已經九歲的她早就可以自主閱讀,可她還是想讓哥哥陪伴。
顧言真還沒來得及點頭,就聽上處的父親開口了:
「思霖,吃飯不要說話。」
家裡從來沒有人會違抗顧正秋的話,但顧思霖除外。她壓根就不懼怕這個冷麵冷心的父親,嘟著嘴嚷嚷起來:「我又沒有很大聲!」
程婉欣疼愛女兒,連忙輕聲勸道:「思霖還小呢。」
顧正秋冷哼一聲,「你太慣著她了。」
雖然話說得嚴厲,顧正秋卻沒有再開口訓斥,像是默認了顧思霖的行為。
顧言真低頭繼續切著盤子裡帶血的牛排,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某個晚上。
也是這樣平靜的晚餐時間,他帶著滿肚子想說的話,急切的要告訴父親他今天考試又得了年級第一,而且即將代表全市參加英語演講比賽。
然而他才開了個頭,父親就冷冰冰的打斷了他,並斥責他不該在吃飯的時間說話,罰他去書房面壁思過。
這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偏愛」吧。
顧言真將一塊切好的牛排放進口中緩緩咀嚼,忍著血腥味咽下。
可惜無論過去現在,這份偏愛他從未得到過。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顧家莊園占地面積很大,足有兩千多畝,據說中世紀時曾是某個榮耀一時的貴族私有,後來被拍賣,寂靜周轉被顧正秋買了下來,站在樓上的窗戶外眺望幾乎一眼看不見盡頭。
儘管古堡里到處都是窗戶,白天也足夠明亮,但不知為什麼,顧言真走在其中,總是覺得陰暗潮濕,到處瀰漫著陳腐霉舊的難聞氣味。因此只要有機會,他更願意待在外面。
莊園後面有個湖泊,他一般會在那裡垂釣泛舟。
當初顧正秋選擇買下這裡,除了此地風光怡人景色秀美,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私人馬場,而且地盤足夠大,可以讓馬兒盡情奔跑。
顧正秋年輕時很愛賽馬,自己也養了不少名駒,閒著沒事就喜歡跟他的馬兒們待在一起,還投資了不少賽馬比賽,可以說極其痴迷這項競技。所以顧家的幾個孩子幾乎從小就被特意培養騎馬,顧言真也不例外。
和遠在重洋彼岸熱鬧喜慶的國內不同,古堡年冷清得多。大年初一早晨,一家三口和往常一樣吃完早餐,顧言真和父母分別給家裡唯一的孩子思霖送了紅包,然後各自散場各忙各的。
顧正秋要出門會老友,程婉欣約了美容顧問做臉,顧思霖要和她的小姐妹打電話,顧言真照例去湖邊垂釣。
他並不真的那麼喜歡釣魚,因為只有釣魚的時候他不用穿得那麼規矩死板,隨意穿著短衫長褲運動鞋,戴上草帽,拎個小水桶拿上小馬扎,以及兩塊巧克力一瓶水,足夠待一整天。
湖邊的風輕柔舒適,太陽也暖洋洋的,顧言真坐在馬紮上守著魚竿昏昏欲睡。他釣魚的技術不怎麼好,空軍是常有的事。過釣魚的樂也不全在釣到魚,他怡然自得。
快睡著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聲,顧言真迷迷糊糊點開,原來是謝寒。早上他給許多人拜年,謝寒現在才回復。
顧言真看完消息直接打了電話過去,想聽聽他的聲音。
鈴聲響了幾秒,那邊就接通了。
「言真哥哥?」謝寒沒想到他忽然打電話,回頭看了一眼吵鬧的大廳,拿著手機走到清靜的陽台,語氣多了些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雀躍:「你怎麼給我打電話?」
顧言真聽到那邊隱約傳來的嘈雜聲,猜到應該是家庭聚會之類的集體活動,略感抱歉:「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謝寒搖頭,抿唇道:「……都是些不太熟的親戚。」
顧言真聽出他語氣中隱藏的不愉,斟酌著問:「怎麼不開心?」
謝寒發現顧言真對他的情緒總是很敏銳,哪怕他極力掩蓋依舊能察覺到。他不知道這是好事壞事,又疑心為什麼總在顧言真面前露餡,納罕不已。
但他不承認:「沒有不開心。」
今天家裡來了很多人,大多都是李家的親戚,叔伯姑嬸堂兄弟姐妹,坐了滿滿當當幾十號人。縱然別墅客廳再大也顯得擁擠,而謝寒最討厭人多,偏又躲不開,只能被迫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