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从这个场面之中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无论如何,无花的反应太过了,这件事恐怕并不只是恶作剧那么简单。
绢扇在他手中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楚留香正欲开口,却听罗敷又笑道:“大师想要解药又有何难?大师怎么不拿出平日里对女人的手段?说不准,你哄得我开心了,我一心疼你,就答应了呢?”
无花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嘴巴紧紧地闭着,居然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自己做过的事情还尤可一一辩驳,但这没做过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曾几何时,他认为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世界毫无疑问是有偏向的,他玩弄了那么多女人,又抛弃了那么多女人,这些女子心中即便再愤懑,却也绝无可能公开指证他。
所以即便司徒静是水母阴姬的心爱弟子,即便水母阴姬一掌就能打死他,但他依然有恃无恐地对司徒静下手。
他曾认为拿捏女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现在,他被人凭空污了一盆脏水,却愕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事一旦自辩,必然让他陷入自证的陷阱之中,更要命的是,他虽然和这个女人没关系,但他身上不是干净的,鬼知道她晓得多少!
……以这女人胡搅蛮缠的功力,保不齐她会忽然蹦出一句“我知道你左臀上有颗痣”然后要他脱裤子自证……到时候可就真的尴尬了。
但若充耳不闻,她也一定不会闭嘴,难道要放任她不知爆出什么事来么?
无花杀心已动——
但不行,他需要解药、需要这女人活着,更重要的是,他即便动了手,以楚留香的为人和武功来看,他不可能成功。而且楚留香还会顺势怀疑到他身上。
要知道,楚留香正在查“天一神水”失窃的案子,而这玩意儿就是他偷得,用的法子就是勾引女人……一旦楚留香怀疑上了他,他根本没可能蒙混过关。
无花冷冷道:“姑娘若以为空口白牙就能污人清白,那就实在错得太离谱了,你认为在下会怕这样的脏水?”
罗敷悠然道:“我没有要你怕我,我只是要你给我生个娃儿。”
无花的整张脸都扭曲了,一时之间,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先宰了这人是正经!
论理来说,无花心思深沉、本不该如此暴躁。但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巧,一个人若是一整天都被酸水与胃液的恶心味道笼罩,极爱干净却狼狈脏污,就是个真佛祖,恐怕也会极其烦躁。
再加上罗敷真的很知道怎么惹人生气,说了不到十句话,却在无花的痛点上连戳七八下,还戳得颇为到位……
电光石火之间,无花闪向楚留香身后,他甫一出手,就是死招,霹雳之势、惊天动地,极具少林神拳降龙伏虎之威。
罗敷大笑起来,笑声中,她整个人已倏地急退三丈,藏于袖中的长鞭却未曾出手,因为楚留香已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无花。
这下楚留香算是完全理解了自己这个人肉盾牌存在的意义……
清风明月之下,两大高手斗作一团,其实楚留香的功夫比无花要精深许多,只不过如今他的目的只是拦下无花、无花的出招又招招霹雳,这才缠斗起来。
罗敷趁机大声道:“无花和尚!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找你的晦气!你倒是好大胆,龌龊无耻还敢写成日记,若不是我在南宫灵那里砸烂个木鱼,还没法扒下你这张一尘不染的大师皮呢!”
说着,她自袖中掏出个用老布包好的小包袱来,直直扔了出去,朗声道:“楚留香,你接着!”
无花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给我!”
话音未落,他已变拳为爪,招招狠戾,与楚留香抢起那包袱来。
楚留香的脸色已沉了下去。
刹那之间,两大高手已过了十数招,那包袱在二人交错闪过的身影之中被抛起又落下,内力与劲气交织着,使得这原本平静的湖水也不安地荡出波纹。
“嗤”的一声,那裹着书页的老棉布承受不住劲气,化作万缕碎片飞扬开来,露出了内页,只见上头赫然写着《千金方》三个字——这不过是一本在任何药堂、任何书局都能买到的普通医书而已。
无花的心忽然一寸寸地低了下去,脊背忽然一点点地僵了起来,他的火气也被这一盆冷水所完全浇灭了。
楚留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那本《千金方》,神色平静却冷淡,不言不语地凝注着无花。
罗敷的唇角噙起一丝讥讽的冷笑。
今天要对付无花和尚,纯属是意外。
罗敷本来的打算,是在给无花下完药之后继续淡定地苟着,顺便过几个月观察一下「真子丹」到底对男人起不起作用,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结果他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与中原一点红比试一场,让罗敷清楚地知晓自己的武功水平——她的水平在江湖之中,已算是第一流的高手,绝大多数时候都能横着走,但碰到原著中那些武功高得匪夷所思的反派,估计还是打不过的,譬如石观音、原随云之流。
无花嘛……她其实摸不准这人的水平,毕竟他在原著中的战绩可以概括为“输给楚留香、又输给楚留香、三度输给楚留香”。
硬碰硬不是罗敷的长处,比起这些原著中的风云人物们,罗敷最大的优势,其实就在于她掌握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信息。
比如说,她知道无花有一本日记,还知道这日记藏在木鱼之中,被无花寄放在南宫灵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