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啊,怎么不见。”张澍挽着她胳膊按电梯键。
母女俩准备进电梯,又忙出来,“口罩口罩口罩——”
旧雨重逢(三)
二零二一年的四月,万清同上司沟通后,提交了离职邮件。准备跳槽去一家各方面都不如现公司的公司。
原因有三:一来她公司是行业龙头,以她目前职位来说上升潜力和薪资涨幅都不大了。她准备跳槽的这家公司,薪资涨幅跟对方谈到了50,职位也算理想吧;二来她达到了上海落户标准,因早前手里没钱买房,她也不着急迁户口。但今年父母要把家属院房子卖了,给她贴点钱在上海付首付。但买房呢得先有户口,她要回家特意迁户口;三来……三来前男友结婚了,且新娘怀孕了。
当她在朋友圈刷到前男友的婚礼,也没什么反应,如常工作。直到下班她地铁坐过站,坐回来又坐过站,她累极了,不顾形象地坐在处台阶上休息。她不能向谁倾诉,也不会向谁倾诉,说什么?怎么说?说和她谈了六年恋爱、坚持不婚主义的前男友在和她分手一年半的时间里,结婚且做父亲了?
她宁可他是劈腿出轨。
她用力掐大腿,把情绪憋回去,起身一步步下台阶回家。到家给母亲打电话,寥寥两句挂了,她怕母亲听出她异样会担心。她又打给张澍,聊几句,张澍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她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拉过毯子盖身上,蜷缩在沙发里睡觉。
五月中旬她回了老家,原本和新公司的hr谈好,两个礼拜后入职。但如今出现了各种突发状况,她意识到自己能量殆尽了,需要暂缓工作休息一段。hr表示遗憾,万清表示理解。
出来高铁站,张澍来接她,她望向蓝天白云,说天气可真好。
万清父母退休后去了乡下舅舅家,跟着他们承包大片土地种植板蓝根。反正就是闲不住,不让干还不行。家里在新区买的房年前刚装修好,只剩添置家具了,家属院的老房子挂中介了,三天两头也会有人去看。
俩人前后上车,张澍要她先住自己家,万清摇头,“我回家属院吧。”
“要不你把你们新区的家具添了,住新房咱俩也距离近点。”张澍建议。
“我不添我也不住。让我妈得空去买吧。”
“你爸妈适应得了乡下生活?”
“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前面红绿灯,张澍缓了车速滑行过去,“就是这把年纪了才适应不了。”
万清回她,“这把年纪人生所有的苦都吃过了,还有什么不能适应?”
“……好有道理。”张澍认同。
万清心有郁结,懒洋洋地说:“现在回看我们高考那时候,没考上重点跟人生完了、天塌了似的。肤浅,幼稚!”
“那时候觉得有本好学历这辈子就能一劳永逸,幸福无忧了。”张澍惆怅地说:“只学会了怎么赚钱,没学会怎么去抵抗生活的无力。”
万清看她,“你跟吴彬还没断干净?”
“他想来就来,我又不吃亏。今年见了俩,都不是很合适。”张澍很忧伤,“我不介意对方有小孩,可我介意……介意他跟小孩他妈关系密切,还介意小孩养不熟,有她亲妈在我怎么可能养熟嘛。”
“那就找个没妈的。”
“去你的!”
“你为什么不考虑未婚男性?”万清奇怪。
“你是乌托邦住太久了?”张澍说:“结婚生子人之常情。我不能因为自己不孕,就强行改变男方观念要对方接受我的不孕。找个有小孩或不育的,对我来说最适合也最省心。实在找不到嘛就跟我妈一起过。”
“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吴彬藕断丝连?”
“我们俩感情也快耗尽了,都累了。”张澍缓声说:“他来找我我也不拒绝,没必要。但复婚是绝无可能,他太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了。人越是得不到执念就越深。早年我也没觉得小孩怎么样,但自从确诊不孕后,我看谁家的小孩都特别可爱,都想上前抱一抱。”
“你这种情况在大城市更容易谈对象,相对包容性更强。”万清随口说:“如今有好多丁克和不愿意生养小孩的。”
张澍不喜欢听这种话,问她,“你所接触到的长辈中,有没有家庭是真正丁克的?”
万清想了想,摇头,但反驳,“时代不同了,人的观念变了……”
“你这话太虚无了。”张澍说:“人这一生变数太大了!双方三十岁约好丁克,男人要五十岁后悔了想生问题也不大,但女人超过三十五岁就是高龄,有些四十岁后就绝经了。”
“我们往更现实残酷里说,那些所谓的大龄剩女,是她们不够优秀?不够漂亮?赚钱不够多?不是啊,全都不是啊,是她们……是她们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张澍说着难过了起来。
万清有点懵,抽了纸巾给她,什么也没说。
张澍靠边停车,擦着泪缓了情绪说:“你有些话太置身事外,太站着说话不腰疼了。”随后问她,“我妆花了吗?”
“有一点儿。”万清抽了纸帮她擦掉,擦完说她,“你不觉得自己太感性了?”
“发现了。但改不了。”张澍说:“我不喜欢在揭伤口的时候,你无关痛痒地说一些如今好多丁克啊,和不想生养小孩乱七八糟的。我跟她们不同,我是想生但生不了。”
万清诚恳道:“对不起。”
“没事儿。”张澍发动了车:“有时候人得学会认清现实和接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