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赵敷是……
赵瑗低头,盯着路上的鹅卵石。他们一路往前走,偶尔会出现几只猫,竖起尾巴,跟着他们溜达几步,可一见赵熹手里并没有给他们准备食物,便无趣地离开了。
闷闷的天,白而浓的天空,赵熹的衣袍如玉色的一阵风,眉眼温润柔和,看起来很像——
母亲。
父亲杀儿子的多了去了,可母亲……
那念头在赵瑗心里一晃而过,他脚步一顿,向后看去,萱草与芍药花开了一路。
是了,是这个亭子,十三年前,赵熹就在这里叫人写诗赐扇,扇子插在岳展的腰带里,扇穗摇晃,韩骐的笑声震天,掀翻热浪。
赵熹止住脚步,很关怀地看向他:“胳膊疼了?”
我在想什么?
我在怀疑他!
可那一瞬间他又编不出借口,低低“嗯”了一声,赵熹道:“这两天在家里,是不是又偷偷去耍弄棍棒了?”
赵瑗感觉自己像个不老实的小孩子:“我没有用左手。”
赵熹哼笑一声。
远方,入内内侍省押班,提点慈宁殿总管张见道——赵熹身边大珰张去为的养父——带着一列宫娥前来:“臣拜见官家、大王。”
慈宁殿的人到赵熹跟前来向来不用通禀,更何况张见道本是道君身边的人,赵熹言语间极为和气:“娘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还劳累你来。”
张见道有六十多岁,如他养子那样,是最忠厚老实的长相,一听赵熹的话,立刻笑道:“臣奉大娘娘命,却不是来找官家的。臣是来找大王的。”
赵熹对旁边的张去为佯装抱怨:“啊呀呀,你看看你爹,眼里半点没我。娘娘也是,有了孙子,就忘了儿子了。”
众人笑开,赵熹手里拿着扇子,略点一点张见道身后的宫娥:“你来便来,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张见道禀告道:“正是大娘娘赐给大王的。”他将身体侧开,旨在让赵瑗看看他身后的青春女子,排成两列,每列五个,环肥燕瘦各样风情。
可赵瑗却不知怎么,一直低头看路,好像地上有金子似的。
难道被皇帝骂了?
赵熹笑意不减:“好端端的,赐人给他做什么?”
张见道见赵熹没懂,心想皇帝傻了不成,这一二女子俱是青春年华,赵瑗也是血气方刚,赐人还能干什么?可这话放到明面上也不对,毕竟赵瑗还没娶妻,只能隐晦道:“大王大了呀!”
赵熹惊讶道:“他还是小孩儿呢!”
十八岁了,还小啊?张见道一阵无语,可一看赵瑗低头如啄米小鸡,又觉得赵熹的话不错。
赵熹又问道:“璘哥有没有?”
张见道一听这问题,顿时一愣,心想这次还真没一碗水端平:“恩平郡王还小……”
在赵熹这里,似乎人满了十八岁就会自动减十五岁,十八岁的赵瑗是小孩,十六岁的赵璘却是大人:“他不小了,兄弟间事要均平,并赐十位与他——羊哥。”
赵瑗躬身:“臣在。”
赵熹笑一笑:“谢恩。”
赵瑗垂下眼神,作揖道:“臣谢大娘娘。但是臣——”
赵熹扶了一把他的手臂,打断他的话:“刚巧秦坦说你府中没有人气,现在一定活泼许多。”
张见道心想这大王真是傻子,太后正不喜欢他,好容易给点颜色,他竟然还有拒绝的口气,还好赵熹帮忙应承了下来,连忙道:“是呢、是呢,大娘娘听说大王伤了手臂之后,虽赐了药,却一直挂心,总觉得大王身边没有贴心之人,恰今日大王进宫,刚好可以领回去。”
赵熹道:“你先带她们到羊哥家里去吧,我们父子还有话要说。”
那让她们等等也行啊,干嘛非得分开两趟?张见道有些不解,可看到旁边的养子挤眉弄眼,立刻道:“是,臣先告退。”
赵熹含笑应了,宫娥鬓上的金属竹节钗在太阳光底下流出一道绚丽的彩光,香风扑来,赵熹说:“不是胳膊疼吗,去福宁殿我看看。”
福宁殿还是老样子,赵瑗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闭着眼睛都知道春夏之交的时候,福宁殿里该换什么样的窗纱:透着新绿的白,朦胧、葱郁,万物复生。
大半个月前他就在这里和自己的养父——回到自己的王府,去飞来峰,挨了一刀。可挨刀以后,赵熹并没有过多慰问,只是命人把他送到王府去,再然后就是今天,受惊过度的皇帝终于出面会见臣子,赵瑗也终于可以见到他。
赵熹让他坐在椅子上,站着,俯身查看他的伤口,腰带被解开,紫袍被褪下,轻薄春衫下有明显隆起,那是一层层的纱布。半个月过去,赵瑗又年轻,伤口飞速愈合,纱布上明显没有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