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自己的执拗,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可如今受苦的却是女儿。
想了想终究有些不是滋味,每每想起就有些心结,可是回头又不可能,总归是让她难以释怀。
沉香看着薛氏抚摸自己的手心不做声,滑下坐着的身子蹲在薛氏面前,仰头看了看薛氏:“娘,大夫说过了,你的病一半是思虑过甚,你该放宽心才是,否则日后女儿嫁出去也不放心的。”
薛氏低下头额头抵住了沉香,每回她有心事这个女儿便会来安慰,不得不说有个女儿是窝心的,她当初拼了命要救沉香是没错的,只是又有些难过到底她也留不了多久了。
只求这些日子好好对待女儿,只求日后女儿能够幸福。
第二日沉香便动身进城,薛氏和柳雪儿早早起来给送行,趁空沉香找了个机会私底下和柳雪儿道:“娘就托付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柳雪儿点头应道:“放心,照顾婆婆乃是我本分。”
沉香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哥哥日后若是未必做得了官,嫂子你会如何?”
柳雪儿一愣,看了看沉香,道:“小姑可是还不放心我?”
沉香道:“不,只是问问而已,你若不想回答,算我没说!”
说完便要走,柳雪儿在她身后唤了一声:“沉香!”看她回转头来看她,又道:“这个家日后便是雪儿自己的家,无论会如何!”
海边小村里常有的风呼呼吹过来,拨拉起迎风而立的柳雪儿衣角,衬托着她弱如拂柳的身子看上去摇曳而动,却终无法折弯,沉香微微点了下头,柳雪儿犹豫了下,又低声叮咛了句:“小姑,你多保重,公子行事狠辣,你要多加小心!”
“嗯!”沉香几不可闻的应了声,再一次回转身,挺了挺背脊上了来接她的驴车。
第三十七回
接着沉香的驴车一路过了摆渡的大船上了岸又平稳的赶着进了城,那头拉车的毛驴走得很是稳重,车头铃铛一路发出清脆的铃声,走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在那条熟悉的猫眼巷后弄堂口前停了下来。
赶车的伙计说了声“到了”,掀开帘子让沉香自己下了车,又跳上车一路摇晃着走了。
沉香走到来过几次的门前,仰头看了看高大的粉墙上冒出来的几支硕大的榕树桠,上头垂下几条干枯的菟丝条,轻吸了口气,敲门。
开门的依然是上一回那个叫阿虎的大姐,这一回她开了门后细细打量了番沉香,才道:“四嬷嬷说有人来做工,可是你?”
沉香默然点了点头,对方黝黑的脸上有些迷惑:“我怎么好像见过你啊,你叫什么?”
“沉香!”
“喔!”阿虎似是而非的应了下,还在那里纠结,后头有人道:“阿虎,人是不是来了?嬷嬷问呢!”
阿虎哎了声,赶紧将门打开:“进来吧!”
里头有个身着青棉布袄子的婆子上来道:“嬷嬷催问了几回了,阿虎你在门口磨叽什么呢?”
阿虎白了对方一眼道:“催啥哟,人不是才来!”
婆子一伸手撮了阿虎额头一下:“你还说,还不快去浆洗布去,姐儿几个等着用呢,还有灶房里头缸水都干了,还不赶紧去卖担回来!”
一边说一边又打量了下沉香,没啥表情道:“你,跟我来!”
沉香应了跟在那婆子后头走,耳边飘过来几句阿虎的嘟囔:“神气什么,还不是一样干粗活的,哼!”
头前那婆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依然一脸木然,领着沉香弯过几道长廊,前头便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这地方不止是幽静的院子,也有铺张奢华的一处,只见一片正面两间阔三层高的屋子,外头香气袭人载满了奇花异草的,房屋临着一片养着锦鲤的池水前头,正前方就是大门口,隔着道影壁,很显然这边是临街的正门口。
整栋屋子雕梁画栋,油漆彩绘,栋宇光鲜,极有气势,门前一排挂着红纱栀子灯,彩绸儿凌风飞舞。
此刻乃是上午时分,楼前鲜有人迹,不过几个帮闲的和婆子在那里忙活,擦拭装点着门前装饰。
沉香跟着婆子往屋里头走,进了大堂便是一个通顶的大厅,四周有旋梯,正中藻井下挂着大红彩缎,四壁皆有铜吊灯,儿臂粗的红烛插在上方,积累着厚厚的烛泪。
有不少人拿着鸡毛掸子在不断的拂尘,看到领着沉香的婆子有个女人打招呼道:“巧姐,您这是又领了什么人来了?”
被称巧姐的婆子瞥了眼对方,冷道:“去去去,打听什么,回头让嬷嬷知道了又找骂!”
那女人斜了眼沉香,道:“不就是招人么,哎哎哎,我说,可是给大小姐招人伺候呢?上回小红不是想着爬上大官人的床给打了个半死,她那块缺人很久了,不过二小姐去了后几个后来的小姐局也多了,怕是也要人呢!”
巧姐瞪了她一眼:“我说翠娘,你怎么老是改不了你这嘴碎的毛病,问东问西的,做好自己的活计,回头又要挨罚!”
说完伸手一拉沉香,道:“跟我上楼!”
沉香也没出声,老实由她拉着上楼,顺势瞥了眼下方,那翠娘还在仰望着,眼里头有羡慕,也有不甘心。
巧姐带着沉香直达三楼进了个屋子,里头布置的倒也精致,临窗下一个斜榻上歪着柳四嬷,正自在抽她的水烟袋,看到人进来,挥挥手让巧姐下去,那巧姐也没多话,低头倒退着走了出去,顺带将门关了。
屋子里分外安静,巧姐出去了后那柳四嬷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低头抽烟,玳瑁烟枪里头时不时冒出袅袅的白烟,如同一团迷雾,将这个看上去颇精明又富态的妈妈神态笼罩在一团烟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