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统领将手里两枚核桃一扔,起身叫家兵给他穿铠甲,然后丢了一角银子在地上,“那是个什么样的村子?”
范康故作欢喜地将银子抢在手上,用牙齿咬了一咬,就差将尾巴摇起来一般,听朱统领问,就赶紧说:“村子里有马,想来还算个富裕的地方。”
有马?朱统领眼睛一眯,有马就是没被人抢过,没被人抢过,那里面的粮食、劳力都不少,果断地说:“快,叫人准备了车马、绳索。”又对范康说:“前头领路。”
“是、是。”范康满脸堆笑,满心盘算着就算瞽目老人、金家姐弟落在朱统领手上,自己再费一点心思将人救出来就是了。
朱统领带着一队百来人呼呼喝喝地骑马出了县城,范康也骑了一匹军营里的战马跟着去带路。
雨渐渐停下,天边露出光亮,范康唯恐瞽目老人、曾公子一群人跑了,竟是比朱统领还着急,“统领,天晴了,叫他们跑了可不得了。”
朱统领发话:“兄弟们,跑快一些。”
众人快马加鞭向那还不知道名字的村庄赶去,终于在午时到达了村庄。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初阳光与风依旧带着夏日的些许燥热。
朱统领一群人身上湿透,又被大热的日头晒着,浑身上下都是不自在,因为这不自在,众人就将火气发泄在了赶着过来的村民身上。
庄子里的里长赶来,堆着笑问:“官爷过来,不知有何贵干?”看向官兵举着的宁字旗帜,不由地心惊肉跳。在他心里,只有京城那边的皇帝才是王者之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将宁王兵马当做反贼,却也得殷勤地伺候着。
朱统领冷笑道:“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窝藏逆贼,竟然还问本将有何贵干!限你一炷香功夫将反贼交出来,不然,”阴测测地看向围过来的那群懦弱村民,“阖村老少,就是死在你手上了。”
“什么反贼?”里长额头豆大汗水流下。
“你……”朱统领扭头去看范康,寻了一寻,却没看见范康踪影,低声问部下,“那个来通风报信的人呢?”
部下看去,见范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犹豫着说:“统领,会不会是那人为骗赏银,信口胡说?咱们要不要撤?”
朱统领冷笑一声,昂首挺胸道:“大胆,不将反贼交出来,反而问本将。一炷香功夫眼看就过去了,我劝你少跟我蛮不讲理,快快去将敢在瓜州造反的曾姓贼子一伙人交出来。”
里长七十有三了,头发脱落许多,头顶上只剩下一把小小的发髻顶在光溜溜的脑袋上,看跟朱统领说不通,就赶紧去问村民,“你们谁,谁新近收留了人的,快将人领出来。”说着话,就挤了下眼睛。
当真将人领出来,那就是罪名确凿了,谁知道这些官兵要怎么处罚他们,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将收留的那些人统统撵走。如此死无对证,兴许能化解一场风波。
有好心收留了流民的村民看出大事了,因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这句话,虽说宁王兵马是叛军,却也不敢跟他们作对,看老里长示意,就赶紧偷偷地叫家人去撵收留的流民走。
收留梁松的老妪也赶紧回家,见了梁松,就老泪纵横,“坑死我们了,你们是什么曾姓反贼不成?有官兵来抓你们了。”
梁松昨日才到这村子,见这么快就有官兵来,赶紧说:“老婆婆,我们并不是什么反贼……”
“快别说,赶紧走吧,走吧。”老妪推搡着梁松,将他们三个撵出家门。
梁松三人唯恐连累老妪,便悄悄地出来,顺着小路跑出村子,又顺着水渠小心地挪动,最后藏身在村外堆着待卖的柴火堆后。
“梁大哥,我们出来了,村子没事吧?”
“捉奸成双,抓贼拿赃。要是公子跟我们一样出来了,拿不到人,官兵们应当会放过……”梁松说话间,听见村子里有人哭号,心一揪,从柴火堆后探头去看,只见宁王兵马竟是将村里的男丁用绳索连成一排捆住手。
“这是,抓壮丁?”
梁松哽住,鼻子一酸,握着剑的手一动,竟是大意将虎口割在了宝剑上。目眦俱裂地向村口看去,只听见鸡鸣犬吠、牛马嘶鸣,官兵们竟是将家禽家畜都抓来叫村民背在背上牵在手上,如此原本一条绳子拴住的男丁们外边,又围上了无数牛羊猪狗。
“果然是禽兽不如!”梁松一时冲动要出去,其他二人赶紧将他按住。
“梁大哥,小不忍则乱大谋,没瞧见除了壮丁外他们还绑着什么人。可见,那些人就是打着抓反贼的名头来抓壮丁、抢粮食的!咱们出去了,坐实了村子里藏着反贼的名,村子越发要遭殃了。”庞护院道。
武护院赶紧也劝梁松:“梁护院忍一忍。”
梁松道:“可这事实在蹊跷,咱们不来,人家庄子好端端的,我们来了,官兵就也来了……”
“梁大哥别说了,找公子要紧。”庞、武二人也不忍再向村子里看,转过头来,只听见村子里妇女、小孩哭叫。
忽地村子里诡异地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个小孩清脆地在喊“大侠”,连喊了两声后,声音戛然而止。
梁松听出那声音是昨晚上兴致勃勃来看他宝剑的小孩的,探头又向村子里看去,就见村民跪倒一片,朱统领冷笑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口回响:“还说没反贼,没反贼,这小东西喊谁大侠?限你们三天之内交出反贼,不然,全村不论老少,全以谋反罪处死!”
梁松气得满脸煞气,眼眶充血,眼瞅着朱统领一群人耀武扬威地领着壮丁、口粮去了,站起身来,无奈又悲愤地抽剑向柴禾堆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