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草民在。”宁启则说着,走出席位,跪拜叩首。
“抬头。”
宁启则谨记着帝王的特殊,控制着神色,缓缓抬头,可心底还是小小讶异一下。
无他,实是他从未见过少白头的人,初见心中有些惊奇,而萧炀久在上位,一身尊贵气度,面貌神俊,发丝黑白交杂,面容却未似老态,倒有些诡魅奇异。
宁启则神色尊敬,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不再直视。
萧炀似乎对他兴致缺缺,将人叫了出来问了几句话,便就让人回席。帝王态度不冷不热,还漠视宁家家主,众人各有思量,暗揣圣意。
倒是宁巍,吃了一肚子的气,可也心里惴惴,当年新皇践祚还是束发小儿,虽强自镇定,可眼中始终怯弱,二十多年过去,许多事都有所变化了……
萧炀接着点了几个年轻的世家公子的名来对谈学问,鲜见天颜,不少人都面露紧张神态,还不如宁启则。
帝王也没忘记自己的儿子,他膝下有五个皇子,两个夭折,如今活下来的最大的十九,最小的九岁。他各自慰问几番,皇子们鲜少得见父亲宠爱,面色都带着笑。
正当年纪的三个皇子早已暗自较劲,可萧炀也从未显露过偏重谁的意思,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储君。
朝中风向不定,梁平参肱骨之臣,在朝中甚有资历,凌君汐手握重兵,虽已解甲,可依然有威望,这两人是每个皇子都想笼络的人。方居勤也有兵权,可他自然只支持他的外甥,也就是最小的七皇子,他视凌君汐为眼中钉,不仅仅是因当年旧怨,更是忌惮,为了未来的储君之争。
宫宴一片其乐融融之像。
此时,有宫侍跑来,一级级耳语报上去,萧炀听了,神色不明,匆匆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席。
留下来的宫人仿若死物,沉默不言,帝王行踪可不好直问,于是底下面面相觑,一片窃窃私语,就连梁平参也面露疑惑。
“莫不是长公主出了什么事?长公主一直未现身。”
“长公主自从驸马一案后,便一直潜心礼佛,想来是不愿参加这宫宴吧。”
“话说这宫宴就办得突然,我听说,原本是只给宁家做接风洗尘的家宴的,结果一拖再拖,临至重阳忽然大办。”
“圣上神色惊惶,忽然离席,怕不是小事。”
一众官员低声交谈着,不知过了多久,宁启则忽然发现,方居勤也不知何时离席而去了,只剩方瑞一人左看右瞧,一副坐立不安,惶惶之态。
渐渐也有人发现方居勤的缺席,惊诧的同时,心里也涌上不安,耳语交谈越来越少,偌大的宴会,只有歌舞不停。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乐师颤手抚琴,铮地一声,是弦断之音。
所幸无人在意,他苍白着脸,强撑完一首不算好听的曲子,抱琴随伶人退下。没了歌舞,众人也才发觉周遭静得出奇,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好似整座宫城,只有这一片灯火通明之地。
大多人都停筷落盏,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何。
梁平参忽然开口,模样慈爱地问道:“方家小子,宫宴正酣,令尊去了何处?”
方瑞哆哆嗦嗦:“不,不知。”
梁平参脸色一沉,正要开口。
此时,天边乍现耀眼火光!紧接一声轰隆巨响传来!地动桌震。
众人一怔,还是席上武官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剧变,大喊:“趴下!是火炮!”
*
这深夜的巨响几乎大半个上京都听见了,有好事之人开了个门缝去瞧,又立马紧闭门窗。
月凉如水,一队人被甲执兵,骑马驰过,腰间的大刀在月光下散着森森冷光。
马蹄声渐渐远去,领头之人一闪而过,度方殊立于门前,不敢相信方才看到领头之人的模糊人影,“……允慈?”
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声响震落枯叶。
“什么动静!”成端云猛地坐起,浑身冷汗,声音嘶哑难听。
“似是有人放焰火,今日重阳,”回答他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卢大夫,而是常给他做饭的青姨,“你昏迷多日,总算醒了。”
“焰火……”成端云望向窗外,目光空洞,眼前一片漆黑。
“卢大夫说你那蛊虫太凶悍,你疼晕过去,蛊虫在你眼睛游了一转,情急之下不得已施针让你清醒,这眼睛,可能好,也可能会不好。”
“我还记得一些。”成端云摸了摸喉咙,那硕大蛊虫在他喉中穿过,他记得那恶心可怕的触感,“捡回一条命就可以了。”
成端云沉默好一会,又问:“青姨,有没有人来看过我?”
有倒是有,但人反复交代了别说,青姨说:“没有。”
成端云笑得很难看,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笑得有些可怜,只是自以为满不在乎道:“哦,这样啊。”
*
萧炀穿过回廊,也被突然的巨响吓到,宫人战战兢兢,侍卫拔刀,将帝王护在其中,萧炀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探子报来的消息果然属实,凌君汐今夜果真要谋反!本念她从前军功不忍斩草除根,后怕史书留下几笔冤杀良将功臣,还有朝堂局势,边疆守稳,不得不慎之又慎。
如今密谋造反,可是死罪!众目睽睽之下,凌君汐死得其所!
“萧翰,方居勤。”
“臣在。”两人应声。
“待捕得贼子,就地斩杀!”他顿了顿,“城外追捕,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