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萧红药又连续往自己脸上划了将近十道口子,一脸的鲜血淋漓,那白皙的皮肤上布满纵横的血痕,血液将脂粉也打掉了,一张脸血肉模糊的,只剩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仍如他当初的面貌。
他正要再划,却见一道人影飞扑出来,将萧红药抱住。那人当然就是梁先生了。
杨逸凤突然觉得十分的感动,却只是默默地走开。
原来那梁先生本是萧红药的师父,但却师徒乱伦。此事被上任门主所知,上任门主却将梁先生的容颜毁去,只说:「若是如此,那个自恋的年轻男人还肯爱你,那我就成全了你们。」
门主只对外宣称梁先生被逐出师门了,事实上梁先生却独居在禁地之中。而萧红药也以为梁先生被逐出师门了,因此一直派人在谷外打探梁先生的消息,却不知斯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红药和梁先生破镜重圆,为了弥补蹉跎了的岁月,几乎日日都腻在一起。萧红药的脸虽然伤得不重,但是他刻意没有护理,因此伤口掉痂后,还是可见白皙的皮肤上纵横着粉色的条痕。他也没有再穿花衣美服了,更没有化妆敷面,对杨逸凤来说,这样反而顺眼得多了。
两人虽然只要有时间就会在一起,但萧红药毕竟是一门之主,所以还是无法时时刻刻共聚的。平日杨逸凤也挺闲的,梁先生便会来看望他,彼此聊天谈心,日子还算和顺。只是梁先生有时还是会怏怏不乐:「我已劝过红药了,他却不肯将你放了。」
杨逸凤倒是不惊讶萧红药不放自己,他惊讶的是,梁先生居然会帮他求情。杨逸凤只是一笑,说:「我明白的,谢谢你。」
梁先生叹了口气,说:「我什么也没帮上忙才是。不过……他答应了的,绝对不会为难你。说是等你义子交出他想要的东西,必然会放了你的。」
杨逸凤实在是很诧异于梁先生的天真。不过许是因为梁先生一直未曾出谷,所以才那么纯真吧?
其实杨逸凤见梁先生的谈吐也容易得知,梁先生一直都没出过门,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而所认识的人也十分有限。原来的门主对他很照顾,只让他在殿前斟茶扫地,不必忧烦什么。后来门主就指了他去教育萧红药武功,然而,萧红药的武功资质却是梁先生百倍有之,武功没教好,却弄出个师徒孽缘来。事发后,门主毁去了梁先生的容颜,梁先生只是独居在禁地之中,更加是不与人接触,因此他对人对事都是十分的天然纯真。
杨逸凤却是笑道:「我懂的。我与其担心萧红药要怎么对我,还不如担心我这个病好过了。」
梁先生却叹道:「你这病症虽有些骇人,但还不及我的症候深,怕是还有可医的。这个我会尽力劝劝红药,让他想个法子治好你的。」
杨逸凤却笑道:「他是个大忙人,恐怕没功夫理我。」
梁先生一下便难过起来。
杨逸凤又道:「梁先生,你不必担心我。你们两个蹉跎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破镜重圆,自当好好地珍惜每一天,就别为了外人伤和气是好。」
梁先生叹了口气,说:「先生说得对。我也不知自己还有多久可活。如今的日子是多过一天便是多一天了。」
杨逸凤听了,便也劝道:「说不定会好起来的。」
梁先生却苦笑道:「我是懂医术的,难道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我只愿多和他过些日子,多一天也好多一个时辰也好甚至是多一刻,都是不错的。」
杨逸凤便又道:「你这个想法真是很好的。我很叹服。」
梁先生顿了顿,却又捶胸顿足的:「但我又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自己想不开,要躲着他呢?如果我一开始就好好和他过日子,必不致于此。」
杨逸凤便略有些黯然,说道:「大概是真心爱他,才患得患失罢。」
「唉,」梁先生叹了口气,说,「若是真心爱他的话,应当相信他才是。我想过了,若今天毁容的人是他,我还爱他吗?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我当初竟是小人之心了。也不懂得将心比心,枉说自己爱他。」
杨逸凤听了这话,便犹自伤感。
二人相对聊天,过了一阵子,萧红药却来了。只见他穿得是沉香织锦大衣,颈上挂着个鸳鸯锁,头上盘着蟠龙髻,系着珍珠璎珞,真是珠光宝气。萧红药却笑道:「杨先生,您看这个锁好看不好看?」
杨逸凤便仔细打量起萧红药颈上挂着的那个锁来,那形制似是个给孩子戴的长命锁,是大人拿来给孩子保平安的。这个锁是黄铜鎏金的,上面錾刻着一对鸳鸯,雕工是不错的,但应不是千足金的,却不似是萧红药这般富贵人会戴的。于是杨逸凤转念一想,便知这必是梁先生所赠的,忙说:「我看这个挺骨子雅致的,是个好东西。」
梁先生却说:「什么好东西呢?都放旧了,而且又不是足金做的,不算得什么稀罕物。」
杨逸凤却道:「金金银银的岂不俗套,再说萧门主风姿不凡,不必特意拿真金来显得自己如何,若凡事都用真金白银的,倒显俗了。再说正所谓『工艺品』,『工艺』方是第一考量,材质倒是次要的。」
萧红药听了便笑道:「杨先生这话说得是极好的。」
梁先生却道:「那你们慢慢聊罢,我先回去了。」说着,梁先生便疾步走了出去。
杨逸凤便笑道:「门主不去追他?」
萧红药却道:「我这次来是找你的。」
杨逸凤脸上笑意已失了七八分,嘴还撑着弧度,问道:「原是这样,快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