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没了下文,裴煊又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被自己捡来的狗反扑一口,什么感受?我还以为,你得气得发誓以后再也不想养狗了。”
在他视线正中,章见声已经慢吞吞地站起身,拄着手杖朝门外走去。
“最后一次了。”那人安静地说,“以后,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裴煊听后无奈摇摇头,以前章见声说的话他是会信的,现在不信。
为一个人破例一次,就会有后来的无数次。动了真感情的人做不到全身而退,就像精明如章见声,也没法逃脱被烈犬咬伤的命运。
在这件事上没法劝,裴煊随手拍上灯,起身准备和人一同离开。
周围一下黑下来,章见声刚走到门前,像是没看清路似的,转弯的时候小腿不慎磕在门框上,身形向前趔趄了一下。
“你慢点儿。”裴煊皱着眉心一慌,看他站稳了又骂:“瘸子都不看路的?”
哪知前面那人压根没理他,走出去径自按了电梯,便离开了他的视线。
知道以后可能不会常在集团总部见到章见声,裴煊幽幽叹了口气,没再追上去。
在万瑰酒店住了好些日子,章见声自己开车,时隔多日又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厨房里飘来鸡汤的香气,显得醇厚又浓郁。宋阿姨本来正和小护工聊天,见他回来,很是热情地向他问着好。
并未在这一派热闹里感受到任何家的气息,章见声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来。
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起来打开房门,他看着空荡荡的角落,发了一阵的呆。
凌晨2点半,喻樊接到章见声打来的电话,连滚带爬地从住处赶了过来。
“老大,出什么事了。”
还以为章见声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喻樊急匆匆地进门,却发现章见声只是在客厅里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把这些都扔出去。”听见人进来,章见声指着地上的纸箱子,向喻樊说道。
“啊?”喻樊一头雾水地看着被他挑拣出来的东西,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仔细一瞧,又稍微明白过来了一点儿——
小花毯似乎是原逸在车上放着给章见声盖的,蓝花小碗是原逸经常用来给章见声盛汤用的,抱枕是原逸屋里的那只,盆栽和金鱼好像也都是原逸买来的。
至于笔记本电脑和工作手机,还是当初经了他的手交到原逸手里,现在却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这儿。
观察着章见声的脸色,喻樊试探着笑了笑:“这东西还挺好的,扔了怪可惜,要不先放储藏室……”
“还有,把那屋床也扔了。”章见声没理他,转身朝着楼上走去,一边指了指原逸睡的房间。
喻樊一哑,开始哭丧着脸:“这床是一体式的,床板都嵌在地上,要扔得先把地凿开……”
“那就只扔床垫,能扔多少扔多少。”章见声头也不回,冷声地说。
“我看着烦。”
风雪夜
七月二号那天,原逸正式来到了总部后勤处报道。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排外,同在一起的老司机们对他这位新人都挺友善。
人事答应为他提供的员工宿舍在二环边上的一栋公寓楼里,扣除补贴后月租不到一千,一室一厅,地方不大,只有些很简单的家具,但勉强够用。
后来,他自己又添置了些物件,安顿下来有半个月,原志强的保外就医审批流程结束,可以正式出狱。
把原志强接回来的那天,原逸卡上收到一笔十万块的转账,交易方写着白叔的名字。
他立马给人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没接,后面只发过来一条微信:
【小逸,七年前没能帮到你什么,这是白叔的一点心意,不多。你父的病,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有什么我能搭把手的,你随时张口,盼他早日康复。】
在出租车上看完消息,原逸攥着手机,发了一会儿的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把钱还回去的念头。
九月,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化疗之后,原志强在医院接受了胃切除手术,比较顺利。肿瘤很大,切后保留了大概四分之一的胃,没有全切,稍好于预期。
术后十天出院,大病理结果显示有多处淋巴结转移,医生确定了后续6-8期的化疗方案,每月一次。
出院那天,原逸预存的十几万手术费和治疗费被退回了近一半,询问过主治医师才得知,是医院的助贫基金会为他承担了剩下的开销。
本来还在担心后面化疗的费用问题,原逸走出医院,抬头望了望天,顿觉轻松不少。
掏出手机给白叔报了个平安,他翻动着通讯录,最后只敢用手指在那个许久没有变化的灰色头像上轻轻摸了摸。
手术做完了,总觉得应该告诉他一声。
然而原逸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亲手斩断了和人交流的权利。
十月中,风城下了场冻雨,天气不再干热,至此,属于盛夏的行迹完全隐匿。
气温降到20度以下时,原志强开始接受第一次化疗,时常呕吐,身形变得越发消瘦,情绪也不算太好。
原逸每天在上午班和下午班之间来回轮换,下了班就回家照顾原志强,尽量多给他做些有营养的食物,用破壁机打成糜,再喂给人吃。
从很久远时起,他们父子二人就很少有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现在原志强这一病,原逸和他天天相处下来,虽然还是常常为了一点小事拌嘴,但关系倒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十二月,风城彻底进入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