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滇省,考警察!就考你们禁毒总队的!”李芸站在杨雪峰身后冷冷地说。
“我不会录用你的!”杨雪峰不假思索回复道,边说边动手,用金粉漆在名录墙上描着自己刚刚刻上的字。
“为什么?”李芸问。
“丁坤已经抓住了,你不必再进来了”杨雪峰说,“你们李家,得留个后啊!”
“留后?!你现在知道要给我们家留后了?十五年前让我哥去做卧底的时候你想过给我大伯留后么?现在你跟我说要给我们家留后了,真恶心!”李芸咬牙切齿说道。
“活下去!”杨雪峰描完最后一个字,转身把笔和漆递给候在一旁的陵园工作人员,再转身面对着李芸,“这是你大伯在我怀里说的最后三个字。”
“想听听你大伯的故事么?”杨雪峰目光闪烁了一下,走到李烽的名字面前,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个名字,自顾自对李芸说,“他是我师傅,大约早我六七年参加工作,嗯,是全国第一个禁毒班毕业的。他们那个班毕业了7o多个人,到现在剩下三个,都是早年执行任务负过重伤,退二线了的。”
“我不是禁毒专业的,警校学的是刑侦,毕业分配的时候服从调剂,就把我分到了彝州禁毒支队,跟着你大伯做事。我刚到支队的时候,你大伯已经是禁毒支队重案组的组长了。
那个重案组连我在内一共6个人,在9o年,算是个兵强马壮的探组了。
我在重案组三年,跟着你大伯抓的瘾君子和毒贩子都记不清有多少了,直到1993年6月底,我们在跟治安部门联合展开扫黄打非行动的时候抓住了一窝来自隔壁川省另一个彝州的瘾君子,深挖之下挖到了边境的渠道,而那一伙瘾君子中的贩子阿布表示愿意和我们合作,带我们到边境抓捕他的上家。
经过一个月的研判甄别,并上报省厅批准后,我们展开了行动,整组人只留下了你林阿姨在守家,其余五人都一起去了滇西边境。
我们到边境后,提前与当地边防派出所取得了联系,并在约定的地点附近做了布控。
行动很顺利,你知道的,前一年南边刚对平远街进行过围剿,那声势很大,所以整个滇省边境的毒贩都小心了很多,他们一开始根本就不敢入境交易,而我们也不可能出境抓人。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把要的毒品数量提高了三倍,终于把交易地点定在了国境线内的丛林中。
8月2号,嗯,也就是小氷7岁生日那天,晚上,我们五个警察在约定的地点跟掸国北部过来的勐仑接上了头,他们明面上来的也是六个人,但实际上还有几个在国境线外接应的。就在验货的时候,阿布反水了,用我们没有掌握的暗语向勐仑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勐仑他们六个人向我们这边开枪并立即调头往掸国那边逃跑,我们这边的反应也很快,几乎同时动手,控制了他们,他们留在国界线外接应的人用了长枪,在场的所有人都中弹了,包括勐仑他们。
他们拼命往外逃,而我们拼命控制他们,那是离国境线就十来米的地方,只要我们放手,勐仑他们三秒钟就能出境,而我们,包括周围设伏布控的武警,是连子弹都不能打出国境线的,你知道,那是规矩,也是底线。
武警的配合很到位,来得很及时,但一切还是晚了。你大伯中了七枪,有六枪是勐仑打的,他在暴露的瞬间就把勐仑和自己铐在了一起,而他对勐仑开了两枪,分别打了手和腿。你刘伯伯,哦,不对,应该是你大舅,和另外的两位伯伯,一个中了八枪,两个中了五枪。我中了两枪,因为我负责控制阿布,阿布没有枪,你大伯和你大舅都挡在我前面,而我和他都在最后面,在离国境线最远的位置上。
武警逼走了勐仑那边在境外接应的人,控制了现场,勐仑重伤,中了五枪,其中有三枪是他的手下在境外用冲锋枪(注,56冲,实际上是突击步枪了)打的。他带过来交货的人当中活下来了一个,还有阿布,也活下来了。
我们这边五个警察,你大伯和你大舅当场就不行了,你另外的两个伯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也没了。”
杨雪峰流着泪说:“两分钟不到啊!你大伯,你大舅就都没了!你大伯在我怀里落的气,他看到我肩上的伤了,就用最后一口气跟我说了三个字:活下去!而你大舅,脖子上中了一枪,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芸,你知道那种情景有多疼么?禁毒,从来不是说说就可以的,那是要拿人命去填的!每一份禁毒案件的卷宗,都是禁毒警察的鲜血写的啊!你们家,你大伯,你大舅,你父亲,你堂哥,都已经牺牲在禁毒上了,你就好好做你的医生,照顾好你大妈吧!不要再进来了!”
“那,把那个警号给我吧!”李芸略有迟疑地对杨雪峰说。
“过两天,你到厅里来找我吧,我让政治部那边复制一套给你。”杨雪峰说。
“不,我就要我哥身上摘下来那个!只有那个才是真的,它是我大伯,我父亲和我哥三个人身上戴过的!”李芸说。
“……好吧!其实,这个警号,只有你父亲戴过。你大伯的警号虽然也是这个数字,但他走得早,戴的是老式的警号。而你哥,不算在警校的两年,他当警察15年,今天才正式穿上警服,所以,他这也不算用过,虽然他的档案里记的是这个警号。”杨雪峰迟疑了几秒,还是从上衣内兜里取出那个警号牌,郑重地放在了李芸手心,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腕。
“走吧,我跟你说说你爸和你哥!”杨雪峰转身,跟李芸轻声说。
李芸默默跟在杨雪峰身后,手里紧紧握着那个警号。
“你大伯牺牲在93年8月2号,你哥7岁生日那天。你爸94年7月9号从省警校毕业,分配回到了彝州警局禁毒支队,在你大伯周年那天重启了你大伯的警号,那时候我是重案组的副组长,所以用了点手上的权力,把你爸死死地按在了支队内勤岗位上,拒绝他进重案组,一直不让他出外勤,不让他参与任何抓捕行动,直到我上调省厅。”
“你是96年8月9号出生的吧?”
“我以为你爸有了你妈和你,就能安安分分的在禁毒支队内勤的岗位上干下去了,可惜我错了。我上调省厅的第二天,你爸就转到重案大队行动组了。你知道的,95年的时候支队重案组增编,改成了重案大队,员额也从6个人扩充到了21个,但每年都有队员牺牲,就一直都是缺编的,那样的状况给了你爸机会。”
“你爸真是你大伯的跟屁虫啊!从身材、长相到性格、工作作风,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嗯,他比你大伯还拼命!对毒贩子下手比你大伯还狠!
所以,直到o7年底他牺牲前,他收到的处分决定书比荣誉证书还多。局里、厅里甚至是部里都知道为什么,所以对他的各种违纪违规行为都是宽容甚至是纵容的,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错误,都是高拿轻放,尽可能地护着他。”
“从他99年进重案队,到o7年牺牲,8年时间里,他经手的嫌疑人非死即残,而东南亚那边的几个毒枭都对他恨之入骨,暗花都开到两百万美金了!所以厅里给局里施压,准备在他去西南边境出差回来之后强制调他回内勤,把他逐出2oo6部督3号案的专案组,哪成想调令还没出来,他就在那边牺牲了。”
“依然是化妆侦查过程中暴露,被丁坤集团的毒贩子虐待了3o多个小时,最后肢解分装在三个编织袋里,扔到了边防派出所门口!”
李芸听着杨雪峰的叙述,牙关紧咬,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深深陷进了掌心。
“那时候你哥在省警院上大三,禁毒专业,在新闻里看到案件通报后就找到了彝州警局的领导,请求参战。”
“我得知消息的时候,你哥已经开始行动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改变计划,把你哥收到我手里,成了我的单线暗棋,打入到丁坤集团内部,直到上周一收网,整整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