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谢见君将人唤住,追问道,“你同满崽是如何闹得别扭?”。
季子抿了抿嘴,满脸的难为情,“是我说错话了,但我、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他磕磕绊绊地替自己解释道,说这话时,下意识地抬眸看了谢见君一眼,未说出口的话都悉数咽回了肚里去。
谢见君直觉这事儿八成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但是子不详说,他也不好细问,就想着挑旁个时机,私下里问问满崽,若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便劝上两句。
谁知前脚把兄弟二人送走,后脚入西屋门,谢见君刚要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满崽就打断他,直念叨着说自己困了要睡觉,还把他往屋外赶,就连晚饭也不吃,一整个窝在被子里不冒头。
云胡心疼,登时便要去蒸碗这小崽子平日里最爱吃的鸡蛋羹,想着去哄哄他,这正是窜个子长身子的年纪,不吃饭可不行。
谢见君扫了眼紧闭着的西屋门,“不用去,饿了自然就起来了。”。
但一直近夜半时分,西屋里都安静得很,听不着半点动静。
这做兄长的,到底还是不放心,收齐手册和笔墨后,他悄没声地摸去了西屋,昏黄烛光下,小满崽睡颜安静祥和,半点瞧不出白日里张牙舞爪的炸毛样儿。
“小屁孩……”,谢见君捏捏他圆润的鼻尖,低低打趣了一声。
不小心扯到了伤处,满崽哼哼唧唧地避开,但依旧没醒。
谢见君干脆将人一把搂起,俯身拎起他的小布鞋,转身就出了西屋。
云胡正忙着铺炕,见熟睡着的满崽被抱进来,忙不迭地又从斗柜里翻出一荞麦枕头,立在自己身侧。
“云胡,你前些日子从医馆拿来的药膏放哪儿?,谢见君轻手轻脚地放下满崽后,小声问起。
云胡拉开斗柜最下面一层,打里面翻找出一个白瓷小罐子,满崽时常在外跑动,免不了要受个伤,磕破点皮,跌打损伤的药膏家里从来断过,他刚去买了新的,这就派上了用场。
谢见君接过白瓷小罐子,从中挖出一指腹的药膏,抹在满崽脸颊上的红肿处,担心刚抹好的药膏被蹭了去,一直到晾干,他二人才沉沉睡去。
本以为两小只闹别扭,隔上个两三日就和好了,可谁知满崽气性这么大,季子几次登门,他连见都不见,只窝在西屋里写大字,颇有当年和小山割袍断义之决心。
学府开学,乍一开始准备会试,谢见君也顾不上这事儿,他同季宴礼倒还是如先前一般,没得因为俩孩子便心生嫌隙。
此番秋闱,衢州学府共计中了十位举子,独独李夫子手底下就占了三位,仅这三位里面又出了一解元和一亚元,这可让李夫子在学府里出尽了风头,一连几日都走路带风,细眯眯的眼眸中满是喜意。
但原来的学斋因着乡试都被打散了,同届的举子们另立了一间学斋,由山长亲自教授学问。
学府的日子照常,只唯独不同的是,宋沅礼退学了。
酒肆里,
宋沅礼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君,宴礼,我此生能得您二位好久,乃是我之幸事,今日便当作是我给你们送行了,此去山高路远,静待你们金榜题名!”。
“别整这一出,你乡试名次还不错,怎么说不考就不考了?”,季宴礼近日来有些烦闷,眼下听宋沅礼诚挚一言,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愈加烦躁。
谢见君瞧了季宴礼,复又看向宋沅礼,“你当真是想好了?可别是一时冲动,课业这东西,一旦放下,之后想要再捡起来,可就难了……”。
“不瞒你二位……”,宋沅礼将面前酒盏斟满,又一杯下肚,打了个酒嗝,方缓缓道,“我家世代经商,如今圣上重农抑商,这些年家中日子都不好过,行商之路也多有不便,是以我才去考了这举人功名,现今心愿达成,便是不想再继续吃这苦头,况且连青哥儿也答应了,你们也知道,我并非是那有远大志向,能为官造福百姓之人,所以就到这儿了吧,只唯独惋惜不能同你们共赴上京了。”。
他身子骨一向弱得很,乡试之后在家病了大半个月,一直到放榜前夕才勉强能下炕,青哥儿心疼他,便说不再继续考了,能得一举子,已是为家里争了气,会试之日苦寒难耐,年年都有被冻死的学生,没得为了这功名,再把命给搭进去。
这话说得明白且在理,谢见君也没强求,这世间为人者,本就是各有各的命数,各有各的归宿,他同季宴礼有他们俩的独木桥要过,宋沅礼亦有他的阳关路要走。
三人推杯换盏,斟至大天明,连肆中小二都已杵着脑袋昏昏欲睡。
分别时,宋沅礼抱拳,“不日,我就要同青哥儿出门去外地走商,经此一别,咱们再相见又不知是何时,怕是连你们启程去上京参加会试,都来不及相送,故而借着今日聚在一起的时机,权当我给你们送行了。”。
“珍重”,谢见君与季宴礼齐齐回礼,而后转身离去。
云胡因着早先就得了消息,知道谢见君要很晚才归,入夜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