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極深的執念才能附著在遺物上,過去這麼多年,光陰蹉跎,也不知道執念消散沒有。
雖然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沈流霜還是沉下眉眼,全神貫注誦念儺詞。
「天地自然,千重網開。」
邁開禹步,腳劃半月,一瞬罡風拂過裙擺。
「——聞誦妙真言,枷鎖自然脫!」
沈流霜踏足之處,足尖每每落下,竟在地面點出星子般的白芒。
禹步多轉折挪移,如同行於星宿之上。當腳步結陣成型,儺詞念畢,犬妖手中的畫紙輕輕一晃。
他的雙眼漸漸睜圓,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三道身影緩緩浮現,兩大一小,那樣熟悉,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裡。
學習傀儡術後,他仿照三人的模樣製作過許多傀儡,可無論如何,都模仿不出神韻。
這段執念所重現的場景,是在什麼時候?
不是那場將一切焚盡的大火,也並非多麼特殊的日子。
犬妖恍惚想起,那是某個雨夜,一家人慵懶愜意,坐在窗邊看風景。
「今天這麼冷,居然還下了雨。」
月娘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往手心呼出一口熱氣:「雨裡帶著冰碴子呢。」
張三郎正埋頭寫著話本,據他所說,話本名字叫《犬妖》,講述的是忠犬報恩的故事。
聽見娘子開口,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笑著抬頭:「冬天嘛,就算下雨,也是雨夾雪。明天出門時注意些,別腳滑了。」
張小婉梳著松松垮垮的辮子,穿了件鵝黃色襖子,小臉被凍得通紅,忽然側過腦袋,眨巴眨巴眼睛:「這麼冷,要給小黑添一件衣裳嗎?」
有那麼一瞬間,心臟仿佛停跳。
犬妖原本是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眼前一切,此刻,竟與張小婉對上視線。
就這麼一眼,橫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
他的眼眶不可抑制地發燙,不知什麼時候起,滾落大滴大滴淚珠。
「應該不用吧?小黑不是有自己的衣服嗎?渾身毛絨絨的。」
張三郎哈哈大笑,也看向他:「小黑,我手頭這個故事是專門為你寫的,喜歡嗎?」
犬妖頷,喃喃應他:「喜歡。」
他記得故事裡的每一個情節,每一段對話。
話本中的忠犬天性善良、從不害人,他操控傀儡時,便小心翼翼不去傷害平民百姓。
「今晚吃什麼?」
月娘說:「試試菜式怎麼樣?先說好,不許說難吃!」
犬妖很輕地回答:「好。」
其實他還有許多話未曾出口。
譬如他無父無母,生來沒有名姓,從不知家人為何物。
「小黑」是他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名字。
譬如張三郎的某些故事還算有,他曾佯裝不經意地看過好幾回,樂不思蜀,尾巴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