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把这个合作搞砸了。
裴雪意猜测,裴乘风应该会兴师问罪,责怪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因此进裴乘风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但令人意外的是,裴乘风并没说什么,甚至还安慰了他几句,最后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爸爸年纪大了,利臻早晚要交到你的手里。”
话音儿里竟然隐隐有了退意。
裴乘风惊诧地看着父亲,从过去到现在,他敢打赌,裴乘风从来都没把他当成一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来培养。
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奇怪。
其实这种奇怪的感觉,从裴乘风放手让他做事,同意他大刀阔斧地砍了几个工厂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更别提他擅自切段跟邵家的所有合作,导致利臻股价大跌,裴乘风竟然也什么都没说。
裴雪意觉得很古怪,但他暂时想不到是为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问道:“那裴安虞呢?”
裴乘风笑道:“安虞啊,我打算送他去美国读书。他是散漫的孩子,那里更符合他的性格,国内的高中太辛苦了。”
“他没什么出息的,平时就喜欢画画,以后就随便学个艺术类的专业吧,反正家里养得起他。”
这是许多不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们的人生规划,学文学、学艺术,不沾手生意,在极度优渥的环境中追寻自由。
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裴雪意听着裴乘风的话,倏然想到裴安虞的名字,表情渐渐凝固,就连眼神都晦暗了几分。他心里不舒服。裴安虞凭什么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他知道这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可是他又有什么好嫉妒的?早在他很小的时候,邵云重就对他说过这种话,也对他做过这种富贵一生的安排,说会养他一辈子。
如果他喜欢这种生活,如果裴安虞的人生让他嫉妒,那他又为什么要那么抗拒邵云重给他的同样的人生安排?
他突然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好像,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扯了扯唇角,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初他一心想进利臻,除了想把利臻盘活,这样就能脱离邵云重。其实还有一个很私心的原因,那就是他觉得,裴乘风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迟早会把利臻交给裴安虞。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卖身保家业,裴安虞却能坐享其成。
可是现在裴乘风却说,要把利臻交给他?那他一直以来到底在跟什么较劲?
裴雪意刹那间感到迷茫。
裴乘风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阿季,其实今天叫你过来,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语气带着疲惫,随着一声叹息,整个人好像瞬间老了好几岁。
裴雪意很少见到裴乘风这种模样,其实在裴雪意的印象中,父亲这一形象,还停留在他儿时的记忆中,那时候的裴乘风还是很年轻的。但他此时突然现,裴乘风的鬓角竟然也有花白的头了。
裴乘风递给他一份诊断书。
裴雪意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心里已有预感,他接过来,习惯性地扫了一眼。
裴乘风说:“是肝癌。”
裴雪意捏着诊断书,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说伤心,好像也没有很伤心,毕竟他和裴乘风的父子情意比纸还要薄,倒是震惊更多一些。
他只是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往事,那些裴乘风还很年轻时的往事,如云烟一般从他脑海中掠过,又很快消散。
裴雪意将心里这种复杂的情绪,归结为对一个生命由盛转衰的感叹。
他问裴乘风:“能治好吗?”
裴乘风摇了摇头,“情况不乐观。”
裴雪意只是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他同时也明白了,裴乘风为什么突然说,要把利臻交给他,还说了一通关于裴安虞未来的安排。
原来裴乘风快死了。
裴雪意又问:“我妈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