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强大自信带给人的底气。
虽说郑婆子也搞不懂兰亭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哪里来的这般自信,但做她有这一行的,最要紧的便是要眼光狠准稳,因此郑婆子确信她绝对没有看错人!
想到这里,就见兰亭主动挽了自己的胳膊,“我记得您最喜欢吃马蹄糕,这福芳斋的马蹄糕不像外面那些点心铺子放许多糖,用料都是最上乘的,又软又糯好克化,最适合您这样上了年纪的人。”
郑婆子只觉那甜甜的声音径直甜进了自己心里。
不管是天之骄女,还是出生平凡的,聪慧的女孩子郑婆子见多了,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更是不缺,可是兰亭跟她们都不一样。
要怎么说郑婆子也说不出来,硬要描述,那就是分明经历过黑暗,却依旧愿意向往阳光吧。
小姑娘行事虽冷,但谁对她好,她全都记在心上,并用自己的能力尽力回报,将她的喜好记在心上,给她带福芳斋的点心,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正是因此,郑婆子才倍加欣赏兰亭,否则再喜欢,她也不会轻易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小丫头收为干女儿。
兰亭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郑婆子再推拒,就是伤了这孩子的心。
郑婆子的侄儿媳妇姚氏窥着姑母的脸色,笑劝道:
“姑母,这是兰亭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家里前几日不是才腌了鱼和咸菜,等会儿给兰亭装些回去,就算她自己不方便吃,拿去孝敬侯府的管事妈妈、分给同屋的小丫鬟们也是好的。”
郑婆子听姚氏这么说,这才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侄儿媳妇都提议。
又扭头朝后院喊道:“大壮,快别忙活了,兰亭丫头来了,你赶紧去街口割两斤肉回来,再称两斤面粉,咱们今天中午包饺子!”
后院里正在干活的男人应了一声,立刻小跑着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憨憨地跟兰亭打招呼,从郑婆子手里接过钱,就要往外面出去。
改变
这年头,非年非节的,对普通人家来说,割肉真算得上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
眼见兰亭要阻拦,郑婆子故意沉下了脸,“你方才是怎么劝干娘的,怎么干娘能收你的点心,你就吃不得干娘二斤肉?”
也是,兰亭重新笑眯眯道,“干娘说得不错,我都听干娘的!”
郑婆子这才转怒为喜,她拍了拍兰亭的手背,“这还差不多!”
姚氏是眼里有活计的那种人,见丈夫出门买肉,也赶紧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兰亭想跟过去帮忙,却被郑婆子叫住,“不过是一家人的饺子,就交给大壮和她媳妇去忙吧,你进屋来,陪我说说话。”
不由分说,郑婆子就将兰亭拉进了屋。
刚好姚氏的儿子小虎子帮阿娘端了茶点来,茶是普通素茶,点心则是兰亭带来的。
郑婆子满意颔首,招呼着兰亭吃点心。
兰亭叹了口气,这点心本是她孝敬郑婆子的,郑婆子却唯恐她吃亏,又给摆了出来。
见小虎子眼巴巴看着桌上的点心,他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郑婆子没发话却能忍住不去拿,兰亭微微颔首,她从桌上拿起一个点心递到小虎子手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
小虎子看向郑婆子,见姑婆点了头,这才谢过兰亭,欢天喜地拿了点心出去。
“您这侄儿和侄儿媳妇都是实诚人,小虎子也教导得很好。”兰亭笑道。
郑婆子笑笑,却不置可否。
她也是个苦命人,当年嫁人不到一年,丈夫便因病过世,没留下个一儿半女。
婆家怪她克夫,将她休回娘家,谁知娘家也容不下她,为这能少一个人吃饭,硬逼着她再嫁人。
已经成过一回亲的郑婆子在短短一年的婚姻里体会过了酸苦辣,唯独没有甜,因此嫁人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兴趣。
她是个有成算的,既不愿留在娘家看兄嫂的眼色过活,更不愿去赌第二段婚姻就能比第一段幸运,干脆收拾了包袱,只身一人来金陵闯荡。
一个单身的女人能做什么?
不用问,就知道郑婆子吃过苦也吃过亏。
好在她性情坚韧,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最后靠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被一个牙人看上,带她入了行,郑婆子这才在金陵站住脚跟。
几十年过去,郑婆子的日子越过越好,她娘家里却遭了灾。
当年刻薄的兄嫂没躲过疫病双双离世,郑家原本的几亩薄田的出息也越来越赶不上朝廷年年加税的速度。
在一次无力偿还赊账后,地主收走了田产,郑大壮沦为失地农民,一咬牙,厚着脸皮带妻儿进城投靠了郑婆子这个姑姑。
事过境迁,郑婆子虽没有原谅兄嫂从前对自己的逼迫,但考虑到自己日渐年老,今后需要人奉养,还是接纳了郑大壮一家。
目前看来,郑大壮两口子都本分老实,小虎子也是个听话孩子,他们对郑婆子的尊敬不似作假。
兰亭看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几年后这一家会忽然背刺郑婆子。
那一次的事让郑婆子险些吃上人命官司,而郑大壮一家在衙门的作证就成了压垮郑婆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不是兰亭顺手拉了郑婆子一把,郑婆子就折在了里面。
前世的兰亭一直认为郑大壮两口子就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可如今看来事情却似乎并不是这样,兰亭想帮郑婆子,故而方才出言试探。
郑婆子意料不到将来的事,却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