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的贤惠的儿媳又顺气又递水,他大概早就要岔了气儿了。
那媳妇,也就是樱的妈妈冷着脸在一边帮腔:“就是,快闭门抄书去,在这里简直让大家都糟心。”
椿站在那里,看着这对公媳旁边站着的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
血缘上,他是她的爸爸。然而他几乎从未进到过什么责任。
“看我干吗?听见爷爷说的话了,就赶紧去!”这个陌生的男人也叱喝着。
椿仿佛都没有听见似的,缓缓地回答:“抱歉,爷爷,爸爸,妈妈——如果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们的话,那些东西对于我来讲一点儿也不恶心,它们是我一点儿一点儿写下来的,我不会删掉的。另外,闭门,我会的,但是至于反思过错,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你!你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咳咳咳咳……”春日爷爷暴跳如雷,但转而咳起来。
“请爷爷保重身体。”椿的脸上有一丝不忍,低头道。
“有你在我还能保重身体吗?!”
椿的身体抖了抖,抬起头:“爷爷,如果你不喜欢我,不愿意让我待在这个家里,你可以剥夺我春日的姓,把我赶出去。”
春日爷爷脸色通红:“把你赶出去?要不是你奶奶的遗愿,我倒真想把你赶出去!”
樱的母亲庆子冷脸道:“我们春日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了,养育之恩你没有想过报答,还想着要我们赶你出去?让我们背这个‘不慈’的黑锅吗?说出去,春日家的名声怎么办?”
椿的拳头握紧了。
是了。春日樱总是想把她赶出春日家,她这两个月拿了伯德森家给的钱,也一直想等手头上攒下一笔钱来后离开春日家。但是她也知道她若还未成年,那么可能性不大。
一个是春日奶奶的遗愿,一个是春日家的颜面。
春日家的这些人,从来不是从血缘出发,真正把她当做家庭一员来看待的。
“是的,庆子妈妈,您养育了我很多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把我关在后屋里饿了我三天的恩惠的,也永远不会忘记您让我学正坐时的认真态度的,毕竟我脑袋上还有一个疤痕,每次看见,我总能一丝不差地回忆起来的,关于您是如何抓着我的头发撞着墙壁的。”
一阵热血涌入椿的脑海,让她把封在心里很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庆子的脸色蓦地变了,声音变得尖利:“你又在血口喷人什么?从小我把你和樱一同教导长大,没有区别对待过,你这样说简直是狼心狗肺!”
看来庆子果然是气愤之极,以至于从这个以前的大家闺秀和现在的贤妻良母口中说出了“狼心狗肺”这样的词语。
春日爷爷看了庆子一眼,怒道:“椿,向庆子认错!”
“爷爷,我不会的。”椿的语气清冷,却没有动摇。
“你给我跪下!!!”春日爷爷气急,握着拐杖一时站不稳。
椿望了他一眼,终于还是缓缓跪下去。
“你今天太放肆了!既然你不认为自己有错,那你就在这里跪着!跪到你认识到自己的错为止!”
春日爷爷说完这句话,推开了庆子,顾自走进了门。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地看着爷爷紧闭的门,又半是可怜半是嘲笑地看了椿一眼,走出了院子。
椿跪着,没有站起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和以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片天空总像是有一片永远抹不干净的阴霾似的。
这个爷爷的院子,她小时候能够进来的次数很少,而每一次,都是诚惶诚恐的。
现在跪在这里居然还能够如此坦然,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静静地打量着这个院子,每一砖,每一瓦,及至地上软石之中的青草,和细土之间的小爬虫。前两天的神奈川和东京一样下过雨,土地还有湿气。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得膝盖生疼,而地里的凉意经由赤,裸的膝盖蔓延到了全身,只剩下胸口尚有一丝温度。
她架不住眼皮的重量闭上了眼,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渐渐地变得昏昏沉沉。
她似乎听到正对着的门移开了,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在前头威严地响起:“椿,你到底也是春日家的人,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椿嘴角一动,眼泪落了下来,流过脸上,倒是挺温暖的。
她轻轻道,仿佛是在梦里说话:“爷爷,从小到大,你真的有把我当做过你的孙女吗?和樱一样的……其实你一直很清楚庆子阿姨是怎么对我的吧,可是因为爸爸和我母亲的事情,你们都对她愧疚,对樱愧疚,所以容忍她们的脾气和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谁来对我愧疚呢?我又不是活该一出生就没有妈妈,被自己的爸爸讨厌的……”
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来。
可是椿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反倒是肉体上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全身的冰冷,膝盖的疼痛,至于被眼泪留的痒痒的下巴。
上一次她哭的时候,身边是有个温暖的怀抱的。
而这一次她哭的时候,身边不会有任何人。因为她已经决定一个人面对。
但是,还是会有小小的怀念在心底深处升起来。
“迹部……景吾……”
唇舌触碰一次,双唇触碰一次,嘴巴从扁形到圆形。
即使只单单地念着,也能感觉得到温暖和安心的名字。
迹部景吾。
“哟,这么想念本大爷么?”
朦胧中,听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傲到欠扁的声音。
椿的嘴角弯起来。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我是亲妈啊~今天双12是不是大家会淘宝?……本来以为交接上午就会结束,现在还在公司里绊着,有些地方我会回来修改的,基本不影响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