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地向来受到迹部的命令就动手,就像一个运作精确的机器人。所以这次他也准备动手的。
但即便是桦地,听到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动作也忽然一滞。
他长得再高大老成,到底还是个少年,原先若是他只把迹部的命令当命令来处理也就算了,但他不是个聋子,椿的话无疑提醒了他,他即将要见到的会是什么。
“附带一声我今天穿的是咖啡色的内裤。”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申明。
迹部感觉眼皮略微地跳了下。
总之最后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迹部总算是放弃了原意,只是让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审问,连绑都没有绑。因为椿根本连逃走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这次的紧急事件让迹部知道了,椿就没打算隐瞒他。连椿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想,大约是因为今天把他关在了这里的愧疚心,大约也可能是在之前的补课和相处里,她一直发现迹部算是个好人,还是那种能让人信任能依靠的好人。
因为就算是椿自己也发现了自己英语水平居然在稳步提高着。
当然如果她知道为了找寻提高她英语的方法迹部已经先后咨询了十三位教育家和十位顶级教育培训班的任课老师后,她大概会觉得这个人有略微变态的迹象。
“总之,就是这样了。”把自己那狗血而坑爹的身世介绍了一下,椿勉强地笑一笑,“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次把你也拖累了很不好意思。以后如果他们,呃,我是说春日家的人要来的话,我可能还是想借借你的那辆看上去很高级的车。”
尽管椿说话的时候还是在向着迹部笑,但迹部神经再再大条也能听出其中一丝悲凉的味道。
“其实让春日家和伯德森家的人见面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不算什么坏事了,因为最坏的事情——我的出生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其实说到底,我只是不想让春日家的人发现我母亲还是另一户人家的私生女以后,脸色更加难看。毕竟我现在还算是春日家的人,他们是我的监护人。而且,知道了的话,也不过是两家人把我像皮球一样相互推脱吧……呵呵。”
椿撩了撩自己耳旁的发丝。她故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其实她最担心面对的,也许就是这最后一种状况。
她甚至不会去想这件事真的发生会怎样。
两家人努力地交涉,只是为了把她这个人交付到对方手中好拍拍手走人。
若是她已经可以独立生存,这种事情她连想也不会去想。但眼下,还有几年,她必须有一个监护人,还必须学会去掌握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
“呐,迹部,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这种事,是不是感觉很糟糕?”椿喃喃问。
这一瞬间,迹部想到的居然是在眼前这个女人的书里,“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个奇怪女人的手中。
迹部了咧了咧嘴:“那感觉确实不太好。”
椿大概也想到了迹部想到的东西,她低下头道:“呐,迹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自以为是的同情了,所以觉得我这个人糟糕的话,就不要给我补习了。”
不知道为什么,迹部觉得眼前的椿虽然说话比以前任何时候口气都来得温柔,但那温柔里却透出一股决绝的意思来。
好像是准备一个人去干一件会让自己粉身碎骨的大事。
“桦地。”
“whi。”
“你还有事就先回去吧,告诉吉田管家今晚我晚点回去,你先乘车回去,让司机晚点来接我。”
“whi。”桦地几乎没有做停留就背着网球包走出了房门。
一个具有女生气质的房间。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生,相对坐着。
说这两个人不是情侣,要辩解的话恐怕也要花上好些功夫。
椿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所以她只是等着对面的男生离开,虽然好像他没有那意思。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怕自己又会失去理智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她没有任何理由把任何人留下来,或者让任何人来陪伴她。
但是她说了那样的话,面前的这个男生却依旧没有离开。
他只是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翘起二郎腿吩咐:
“女人,把你的英语书拿出来。昨天的内容,复习。”
“……”
“需要本大爷说第二遍吗?”
椿惊讶地抬头,终于还是起身:“我到楼下去拿书包。”
刚才门关得急,所以书包她又带下了楼。
看着椿的背影消失。迹部的目光却没有离开。
她的事,和他没有任何瓜葛,他大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然而刚才在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诉说中,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欲望。正巧相反,他感觉在平静诉说自己的身世和过往生活的椿,就像是在不断地剥落着自己伤疤,把最柔软的血肉淋漓的部分展示在他的眼前,然后……
她不是在期待他的温柔的抚摩和同情,她是在期待他的嘲笑和尖刀,以便在她那里划下一道更深的口子,好使她在这道伤疤愈合之后,成为一个更加不怕疼痛的人。
而他当时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反复,那就是:不能离开她。
不能离开她。不能离开她。不能离开她。
椿还没有上来。迹部想了想,随手拨了个电话。
“喂,帮我找两个资料。神奈川的春日家,还有一个法国的叫伯德森的家族。……嗯,是的,动用可能的关系,越具体越好,不用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