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武大郎带进一间小客厅。这地方按照他的要求重新装修过,搞得金碧辉煌。
武大郎站在那儿东张西望,啧啧连声:“这儿太漂亮了,简直像皇宫一样!庞先生你真有福啊!”
庞金海没接他的茬,回手关上房门,说道:“我猜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没错吧?”
武大郎嘿嘿的笑了几声,默认了。
庞金海摆摆手:“这儿就咱们俩,你有话就直说吧,别浪费时间了。”
武大郎迟疑了一下,说道:“是这样的,日军占领租界之后,烟花桥监狱的典狱长换成了日本人,副典狱长的位置至今还空着。我想请庞先生替我运动运动,让我当副典狱长。”
说着他拿出两根“小黄鱼”,放在桌子上。
庞金海心想,这两根金条大概就是从我这儿弄去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爽快地把金条收了起来,微笑道:“小事一桩,用不了半个月,副典狱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武大郎很激动,连声说:“谢谢庞先生!谢谢庞先生!”
他说话很大声,嘴里的臭气直喷到庞金海脸上。庞金海朝后躲了躲,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武大郎喜气洋洋的走了。庞金海站在台阶上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阴邃的表情。
杨金保看在眼里,不由得打了寒颤,暗忖那个酒瓮似的家伙交了狗屎运,恐怕要倒霉了。
杨金保是个聪明人,很了解自己的主人,猜得一点都不错,庞金海的确在盘算怎么处置武大郎。
其实武大郎要是不来,他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现在他被提醒了,自己还有把柄捏在他手上,不能等闲视之。那是一颗休眠的炸弹,不知何时会轰然爆炸,要了他的命。
武大郎犯了个很大的错误。他只会对囚犯巧取豪夺耀武扬威,却不懂人情世故。一个人达了之后,最忌讳别人提起从前的丑事。武大郎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他倒霉。
过了几天,新来的典狱长派人通知武大郎,马上去他办公室。
武大郎以为自己要升官了,喜不自胜,屁颠屁颠的赶过去,不料那个日本人脸板得像生铁,冲着他哇啦哇啦吼了一通,一边吼一边拍桌子。他听不懂,站在那儿干瞪眼。
翻译官说:“看守长,有人举报你贪污受贿、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典狱长经过调查,举报的都是事实,现在要对你严厉惩处!”
这个日本典狱长比较廉洁,痛恨一切不轨行为。他唤来两名卫兵,把武大郎投入了地牢。这时武大郎才隐约意识到,不该去找庞金海,这场大祸可能是自己用两根小黄鱼买来的。
烟花桥监狱的地牢专门用于关押危险的犯人,狭小潮湿,站都站不直,里面毒虫肆虐,黑咕隆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武大郎在里面一关就是半个月,出来时别人已经认不出他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他一向骑在别人头上拉屎,如今遭此大劫,威风扫地,精神上受了不小的刺激,变得疯疯癫癫,嘴里翻来覆去的嘟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人们烦他怕他,一见他就躲,避之唯恐不及。最后他被解除职务,赶出了烟花桥监狱,不知所终。
田中一郎是庞金海的“拆弹专家”,在他的帮助下,庞金海消除了所有的隐患,前程一片光明,得意洋洋。
得意往往跟忘形连在一起,一个人得意就容易忘形。
庞金海眼睛搬到了头顶上,行事张扬,完全忘记了还有树大招风这句话,更想不到死神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这位死神并不是阎罗王,也不是西方传说中的达纳特斯,而是一个棺材店老板,名叫丁乙。
顾名思义,此人在家里应该排行第二。他哥哥叫丁甲,他就叫丁乙了。
他年近半百,身材瘦削,肤色焦黄,稀疏的头耷拉在脑门上,眼睛总是眯缝着,好像还没睡醒,脸上挂着巴结的笑容,很猥琐的一个人,似乎谁都可以拍拍他的肩膀,开开他的玩笑,他绝不会动气。
然而,别人看到的这一切全都是假象,笑容是假的,猥琐是假的,没睡醒也是假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假的。他的真名只有戴笠、徐恩曾等少数军统高层人士才知道。
他自己的级别也不低,他是军统上校,在江浙沪地区的总头目,掌控着一个强大的秘密组织,手下有七八十名特工。他想要谁死,谁就别想活。他虽然不是真正的死神,却拥有和死神同样可怕的权力。这跟他棺材店老板的身份倒是相得益彰。
1942年3月初的一天傍晚,丁乙坐在棺材店的柜台里,两眼望着外面,双手灵巧地折着纸花,背后是几口黑沉沉的棺材。他在等人。接到通知来开会的一共4个人,还差最后一个。
棺材店位于西宝兴路火葬场附近一条小马路上,外表寒酸简陋,谁都想不到它竟然是军统的重要据点,尽管它就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
虹口一带有大量日本侨民,西宝兴路火葬场也是日本人开办的。
6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最后一个与会者6伟韬也到了。
丁乙朝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自己离开柜台,走向店堂深处。那个伙计抓了一把瓜子站在店门口,不紧不慢地嗑瓜子,注意周围的动静。
这个紧急会议在棺材旁边举行。丁乙简单讲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自从美国向日本宣战之后,战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重庆方面命令,为了呼应美军,提高中国在罗斯福总统心目中的地位,除了在正面战场动攻势,我们特工人员也要有所行动。
丁乙的小舅子韩坤面露难色:“如今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到处都是军警特务,我们一旦行动就会暴露自己,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话有点公然抗命的味道,只有韩坤才敢讲,因为他姐姐是丁乙三个老婆中最年轻最漂亮最受宠的,他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