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思索了很久,輕聲說道:「這個人應當是我。」
漫長的一夜過去,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海上的波浪泛著晨曦的淡光,阿加佩面色蒼白,來到神父門前。
「我願意。」他說,「我願意,老師。」
第27章
為了做成這件事,神父和阿加佩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
他們變賣了阿加佩在這裡的房產,以及一些難以帶走的貴重飾物,阿加佩遞出消息,請求艾登船長的幫助,在船隊抵達的這一個半月內,就由那三位倖存的隨行人員,教他如何初步在詭譎變幻的宮廷中生存。
「大主教的侄兒,費爾南多·豐塞卡,」第一個隨行的侍從說,他有個又大又紅的酒糟鼻,所以莉莉叫他紅鼻子,「他就像個翻版的小主教,但是比起主教的威嚴,他更像是狐假虎威的那隻狐狸。」
「胡安主教像山羊一樣放養他,全然不管他會長成什麼樣,」第二個侍從說,他的門牙細窄而長,莉莉管他叫老鼠牙,「雖然您和他年紀相仿,可您比費爾南多先生英俊多哩!」
「但請您記住,不管小豐塞卡先生有多麼天資拙劣,缺於管教,他仍然是胡安主教的『侄兒』,您是個聰明人,我這麼說您應當明白……他必定要為侄兒的死痛苦上好一陣子的。如果主教把您晾在一邊,幾個星期也不接見您,那也是正常的事。」第三個侍從說,他的年紀最大,性格也最溫和,莉莉叫他白鬍子先生,「到了那時候,您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不過,在所有教導背後,神父悄悄對他說:「唉,還是讓我們少聽那些愚人的言論。阿加佩,你是個好孩子,別對胡安本人抱有什麼不恰當的畏懼心,記住我說的話,他老了,但凡一個老人該有的弱點,他全都有,只是比旁人隱藏更深而已。我有沒有說過,你是非常討老人喜歡的一類年輕人?去向胡安展示這種魔力吧,他會屈服的。」
阿加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說得太誇張了,我想,真要到了西班牙的宮廷,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不會的,」老傳教士神秘地說,「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的。」
約莫一個半月後,艾登的船終於駛進港口,一年多沒有見到這位船長,阿加佩欣慰地看到,他的身體依舊硬朗,只是臉更黑了。
「啊哈!」艾登抱起莉莉,興高采烈地轉了個圈,「你這可愛的小東西,百合花,你還記不記得我了?」
莉莉高興地大笑,自從黑鴉離開之後,就很少有人能抱著她甩圈了。
老艾登安頓下來,在聽過阿加佩半真半假的原委之後,他神色嚴肅,也點了點頭。
「唔,是的,」他說,「一位被摩鹿加注意到的僕人,確實會給你帶來大麻煩。」
說著,他打開最裡層的衣袋,珍重地掏出那枚藍寶石戒指,放在攤開的掌心。
這麼多年過去了,它的璀璨與美麗不減半分,猶如一顆活著時就被人從天穹上摘下的星星,猶如一團燒得透藍的火,剎那間燙疼了阿加佩的視線。
阿加佩下意識轉開眼,不能直視這枚戒指的光輝。
「瞧我,」老艾登會意地閉攏五指,「這幾年來,打探它來歷的人也有不少,但是最近幾個月似乎特別得多,我想,你也該出去避一避啦。」
「您沒事吧?」阿加佩低聲問。
船長大笑起來:「我能有什麼事呢?大不了就把它往海里一拋,反正這些年來,它也為我抵押到足夠多的本錢了!」
一切都打點妥當了,阿加佩將那些很難帶走的財物留給了神父,他就帶著莉莉,赫蒂,那三位侍從,以及簡單的行囊,踏上了飄往異國他鄉的船舶。
我希望前景順利,阿加佩暗暗地說,我沒有崇敬的神靈可以祈禱,我就向你默默地禱告吧,時間,萬事萬物的共主!你治癒了我,現在我仍然期盼一次好運,能讓我們在異國的宮廷站穩腳跟,讓復仇得以順暢的進行。
海鳥連連啼叫,鳴聲清亮,阿加佩把這當成一種吉兆,不由微微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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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主人怎麼樣了?」巴爾達斯站在臥室門外,看著醫生進進出,空氣中滿溢腐臭的血腥味。
巴爾達斯·杜卡斯現已年過花甲,然而垂老之態並未在他身上過多地顯現,他仍然健碩、高大,花白的鬢髮和鬍鬚修剪得整整齊齊,褐色的皮膚呈現出久經沙場的粗糙。他皺起眉頭,便能叫人嗅到金戈的殺氣。
「我想,主人他依然高燒不退,尊貴的大人。」大副低下頭顱,回答道。
巴爾達斯以鋒銳的目光審視他,他老了,但還是帝國手握兵權的將領:「你確定,是斯科特派人暗殺了你的主人?」
大副不敢抬頭:「是的,大人,我們萬分肯定,刺客正是急於滅口的斯科特人所派出的。」
「那你們最好祈禱,你們的主人能平安熬過今晚。」巴爾達斯話中有話。
傑拉德的情況越來越不樂觀。
他後背的傷口紅腫發炎,甚至開始滲出晶亮的膿液,高熱持續不退,到了半夜,他早就陷在了深淵般混沌無序的噩夢裡,雙頰燒出了病態的酡紅,偶爾睜開半隙的眼睛也翻騰著混沌的光。伴隨口中嘟噥不休的囈語,還有偶爾溢出的兩個名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恐怕是難以撐過這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