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这样的皮肉伤非常寻常,萧琅一开始,并不以为意,自己随意处置了下,不顾伤处流血不止,继续指挥对战。
骑兵战取得胜利,成功阻截了对方突围的意图。突厥人被迫退回阵地,裴度率兵冲锋陷阵,在震天战鼓声中,四面合围,杀得对方节节败退,最后退回到了河对岸,死守不出。就在裴度兴奋去向魏王汇报战果、商议下一步行动时,这才现他已受伤,大腿伤处一直血流不止。
战事暂停,萧琅这才有时间处置伤口,战地军医赶来查看,拔出深x入肉的刀刃头,鲜血立刻奔涌而出,大惊失色。
军医虽然没有系统完整的人体构造知识,但凭了经验,一眼便看出了出来,这是伤到了大腿主动脉。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再好的金疮药也止不住血,伤者最后往往会因了失血过多而死。幸好这一次,京中新近送到的止血伤药效果显著。军医急忙撕开药贴,往他伤口处按压撒了大量药粉的布条暂时止血,然后紧急送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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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了,绣春一直忙碌于自己的事,他也一直在战地最前线。直到这会儿,她才见到了他——却没想到,竟然是用这样一种方式。
他被送到时,因了失血过多,脸色已经惨白,人也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此时躺在那里,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终于慢慢睁开眼睛,找到了她的脸,凝视她片刻,目光清明了起来,朝她虚弱地笑了下,然后微微动了下嘴唇。
他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
绣春飞快收回目光,低头下去,拿剪刀剪开了一侧裤管,用药水冲洗伤口,看清情况后,整个人禁不住一阵冷。
虽然已经上过自己新制出来的三七药贴,但根据刀刃插-入位置和现在的出血情况看,军医的判定没错,确定无疑,伤到了股动脉。
“陈郎中,怎么办?”
边上的王军医也是脸色大变,有些惊慌地看向了绣春。
他在军中数十年,见过这样的伤。通常的处置方法就是往伤口处上止血药。但寻常的药粉,倒上去就会被血冲走,根本无法止得住。这一次能这样,已经是奇迹了。
“到底怎么说?殿下决不能出事!”一边的裴度目眦欲裂,对着绣春再次怒吼出声。
绣春深深呼吸口气,极力定下心神。闭上了眼睛,脑海在飞快地思考。
倘若股动脉受损严重,光闭合外部伤口根本没用。就算最后侥幸保住了命,最有可能的结果,也是整条大腿因缺血而彻底坏死。必须修补血管。这里有现成的各种大小的针,凑合可以用,但是用什么线?缝合外伤的桑白皮尖茸线,根本不能留于体内。能自溶的取自于羊肠的线,手头却没有,就算现做,时间也来不及了……
她后背冷汗一阵阵地冒,整个人抖得简直要站立不住。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他还躺在那里。或许是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可能要死去了,他的唇边仍噙了丝微笑,看着她的目光里,却满含了深深的歉然和不舍。
她再次闭上眼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躺在这里的,不是她心上的那个男人,而是一个在战场上受伤濒临死亡的普通人。作为医生,她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理智。
她飞快地想着任何可以代替的东西,忽然,想到了一样东西,猛地睁开了眼睛。
“快去把我放在歇脚地方箱子里的那件绿色衣服拿来!快!”她回头,对着身后的人厉声大吼。
“快去!”
裴度立刻下令。身后人飞奔而去。
“王军医,你帮我。”她看向边上的人,说道。
王军医不由自主地点头。
整个箱子很快被抬了过来,她迅拿出了自己带来的那件绿色衣衫。
这是一件精美的衣衫,轻软得像天上的云,绿得像春日里的一湖碧波,看一眼,目光仿佛就会深陷,不可自拔。
这是她最后收拾行装时,一时意动,随手塞了进去的。现在,却成了救命的东西。
它的质地是丝绸。最好、最纯正的丝绸,染色也是取自植物,对人体不会有大的伤害。来自蚕茧的丝线,柔韧,细致如毫,具有与羊肠线相同的性质。当然,用它来缝合血管,或许也会有排异反应,但现在,别无选择,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闲杂人都退开!把布幕拉起来!”她再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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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切准备完毕,她要动刀时,却被意外告知,带来的麻醉成丸和麻醉方剂饮片都已经用光了。
伤员太多,前几天的损耗量非常大。远远出了她的预期。
她看向了萧琅。
“动手吧。我忍得住。”
他凝望着她,道了一句。
她卷了块纱布塞进他嘴里。
“疼就叫出来,我不会笑话你。”说完,收回目光,看向了王军医:“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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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清除伤口附近异物,冲洗了伤口,沿着血管方向用刀将切口上下延长,分离了动脉与静脉的远近段,让血管充分****。现确实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平平断成了两段。随了她的动作,血再次喷涌而出。
没有止血钳。她用一根细纱布绕过断裂的血管上端,轻轻提起,然后用桑白皮线在纱布外缠绕打结,扎住血管口,临时阻断血流。出血中止后,对断端外膜作了修整,用药水冲出血管内的凝血块,最后进行缝合。
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类似的精细活了。现在俯x下去,全神贯注,像在雕琢这世上最精致的一件艺术品,手指灵巧得像安装了弹簧。缝合好血管后,她剪了上端的纱布和扎线,轻轻拿掉。查看缝合处,只有少量细细血丝渗出来了。用煮过的纱布压片刻,血便止住了。最后冲洗过一遍伤口,确定伤口清洁了,进行缝合,留一小口,放置一块干净纱布,当做引流条。
伤口终于处置完毕了。只要不被感染,他就会没事。
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长长吁了口气,再次抬眼看向他。见他正死死咬着嘴里的纱布,脸色白得可怕,额头冷汗汩汩不绝。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绷着的身体似乎终于也放松了下来,吐掉了嘴里的纱布,朝她咧嘴一笑。
“殿下,你没事了——”
她低低说了一声,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黑,双耳嗡嗡作响,****一软,在边上王军医的惊叫声中,人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