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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排节目玉莲献初吻看电影淑芬遇同乡2（第1页）

沈朝辉照旧每日吃住在刘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刘秀萍少了几分原先的亲密无间，逐渐地生分起来。每天晚饭后也不像之前和刘家三姐妹说说笑笑，只是礼貌地客气一两句，便去路口等着玉莲，然后结伴而行。

进宣传队排小演唱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没早没晚的排练。夜里十点多钟。大多数人回家了，主要角色还要留下来，背台词合调子，每次朝辉都会陪着玉莲。王跃队长是队里最清闲的人，队员们走了，他把汽灯熄了，点上两盏马灯，然后就坐在门口抽着烟，闭起眼睛打瞌睡。他现在跟玉莲相处得也不错，再也不会去打玉莲的主意，一来玉莲大了，性子烈，二则赵玉莲的四哥可是荒村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纵然有那个贼心，也不敢有那个贼胆。玉莲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也是早就忘了那茬子事了。

冬至没到天气就开始寒冷了，那两日寒潮陡降，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也有一日之寒能使河面结冰尺把厚的。北风刺骨，大雪纷飞。对台词的人手都伸不出来，不停地放在嘴边哈气揉搓。王队长道：要不就回家吧，天也不早了，都快半夜了。玉莲道：还没背熟透呢，明早要排练的。王队长道：那我去找些木柴禾来。遂叫来打杂的到某户人家的屋山头搬来一梱树枝，这是他白天早就看好的。然后在屋子中央生了火。王队长道：天太冷了，我们先回家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室内只剩下玉莲和朝辉，两人坐在柴火旁，玉莲凑在马灯前，嘴里念念有词，朝辉不时的往泥火盆里添加木柴。朝辉问道：现在还冷吗？玉莲说不冷了。朝辉又道：你朝这边靠靠嘛。玉莲挪动身子，紧靠着朝辉身旁。朝辉顺手将玉莲拥入怀里。两人虽然在一起一月有余，可是连手都没拉过，更何况肌肤之亲。玉莲也无心看台词，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热情燃烧的柴火，静静地享受这份温情。室外寒风凛冽，天寒地冻，室内温暖如春。朝辉忽然对玉莲道：玉莲，吻你一下行吗？玉莲听得懂，他所指的吻就是乡下人说的亲嘴，玉莲闭着眼睛，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一秒，两秒，三秒……朝辉又道：玉莲能吻你一下吗？玉莲有些恼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道：你真是榆树疙瘩脑子。朝辉一下子回过味来，双手托住玉莲的脸颊，把脸凑了过去，两唇相贴，一股燥热的暗流传遍了两人的全身。两个人深情地吻着，一阵大风将没抵好的木门刮开，夹着雪花，袭进屋里。玉莲推开朝辉，半羞半嗔道：你胆子真大，以后不准这样动手动脚的了，要是被别人看到，传到我嗲嗲妈妈耳朵里，又要用桑树条子抽我了。玉莲也无心再去背台词，遂道：我们回去吧。于是两人用水浇灭了火烬，熄了灯，锁好门，投入到风雪之中，两个人手拉手，咔嚓咔嚓行走在雪地里，身后留下四行深深的脚印。

冬至日，大清早上，邻庄做豆腐的老王，挑着担子在路上吆喝：豆腐，卜页啦。赵妈妈喊住他，称了一斤卜页，再拾七八块豆腐。王豆腐道：今天过节，不够匀的，就少拾两块。方拾了两三块豆腐。赵妈妈去屋里拿出来零钱给他，顺便问道：你在南头来，看见大队部卖肉的来了？王豆腐道：早就到了，都排好长子队了？赵妈妈回屋，赶紧喊忠礼起床，催他去肉案上拿二斤肉回来：去迟了，怕没得卖，顺便去供销社买几刀毛穰纸回来。忠礼道：现在干部不是不准烧火纸吗？赵妈妈道：偷偷烧，干部一天到晚跟着你呢。忠礼笑了，赵妈妈也觉得这话说的不妥当，便改口道：晚上等小四子上南头房睡觉再烧也不迟，早过清明晚过冬嘛。

中午，赵妈妈烧中饭，准备豆腐卜页一锅下，士英见了说道：老是一锅下，今天我来烧个小葱嘟豆腐。盐卤豆腐小葱又舀了两调羹自家磨的大椒酱，端上桌子，大伙都道又好吃又下饭，玉莲道：人家说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大嫂嘟豆腐又红又专。三哥忠礼笑道：红是有的，专又怎么说的？玉莲道：大椒辣人，一直钻到心里去。说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赵妈妈道：好吃你就多吃些，吃个饭话都没得底。小丽道：二姑，你不能吃辣的，嗓子吃坏了，戏就不能唱了，跟个公鸭嗓子似的，哑声破锣。玉莲不睬她，白了她一眼。忠智道：今个儿怎么没看见家里烧纸？忠仁道：还不是怕把你官给绝掉了，不敢烧。忠智道：烧的人家多呢，哪能管得住呀，睁只眼闭只眼拉倒。赵妈妈道：晚上再烧。留点咸放在那里呢。忠信忽然说道：听说晚上团结大队有电影呢，苦菜花。忠智道：是有呢。玉莲撅着嘴说道：反正我也没空去看。文兵兴奋得朝忠仁嚷嚷着：嗲，我也要去看。忠仁哄道：你快吃饭，听话，晚上叫五爷带你去。一家人吃中饭不提。

傍晚时分，赵妈妈早早煮好晚饭，烧了几样中午留下来的菜子，叫忠仁烧了火纸。每逢清明冬至七月半都是忠仁跪下来烧纸，他是赵家长子。然后招呼家人吃晚饭。半着，屋外路口传来了口哨声，忠信慌忙着急起来。赵妈妈说道：勾死鬼又来勾你了。忠信碗里还剩小半碗粥，便放下筷子，妈妈骂道：遭天雷打的，作粮食。忠信遂又端起碗，把碗里粥吃得精光，一个粮食粒子都不剩。大哥笑道：这下吃的干净，跟狗舔的差不多。文兵道：五爷，你不着急，我出去替你看看。不大一会儿，文兵在外面哭了起来，士英跑出屋，在路边的菜园萡子旁，几个比文兵大些的男孩子，团在文兵身旁，文兵用袖子抹着眼泪。士英问道：怎么了？文兵指着一个稍高点男孩说道：我尿尿的，他用手扽我小雀子。士英忍住笑，随手捡起路边一根枯树枝，那几个男孩子见状，一溜烟跑掉了。士英哄着文兵，帮他系好棉裤。忠信急着出屋，小跑着去追赶那帮侠子。文兵哭着说道：五爷，我也去。忠信不理，自顾低头往前跑。士英哄着文兵：你还小，他们会把你弄没得了呢，明个到我们大队了，妈带你去。遂搀着文兵往屋里走。文巧偷偷摸摸地绕过妈妈身旁，士英道：鬼色，你以为妈没看见？早点回来。文巧不作声，溜到前面广后大爹家草堆根处，那儿也早有几个女孩子在等她呢。

吃过晚饭，士英淑芬收拾了锅碗。淑芬在自个儿房里洗手脸，对忠礼道：这两天心里着闷，我想出去散散心，带我去看电影吧。忠礼道：小雪怎么带呀？文美只会说简单的词语：妈，去。淑芬道：给她奶奶带一晚上，你去跟她奶奶说去，看肯不肯。忠礼道：要去你去，我不好张口，妈白天还没忙够呢。淑芬道：又不要她驮又不要她抱。蹲在她铺里面睡一会儿觉，顶多拉一脬尿。见忠礼不动步子，坐在床边抹了眼泪，忠礼见状，说道：我去说说看。遂去了锅屋，妈妈洗过脚，正准备上铺，忠礼说了来意，妈妈一口应承下来。忠礼抱来文美，奶奶用水果糖哄着她，她嘴里含着糖，嗦着嗦着睡着了。

忠礼扛着板凳，两口子慢腾腾地边说着话边走，等到了电影场，电影已经放映了。先放的是加映短片，河南那个县的公社干部带领社员学大寨的事。大队部广场上挤满了人。小孩子坐在地上，窝着团稻草垫在屁股下，大人们坐在板凳上，外围挤满站着的人们。广场南边的草堆上，粗壮的树枝上，几间没了上盖的旧房子剩下的土脚墙上猴满了二大侠子。

忠礼在边上的人群稀疏的地方放下板凳，打算站在板凳上，忽然旁边过来几个知青模样的人，操着苏南口音。淑芬听得一女青年说的是无锡话，遂用家乡方言同她打起招呼，两人攀谈起来，才知两人都是惠下脚下的，正宗的同乡。世上有四大喜事，其中有一个说的就是他乡遇故知。这女青年虽不是淑芬的老朋友，说不上知已，但毕竟是家乡人，那种久违的乡音使她倍感亲切，多少年客居他乡，虽然已嫁为人妻，男人对她也是恩爱体贴，可她那种对家乡的深切思念，早已渗入骨髓，重回生养之地已成奢望，盼闻乡音也只能梦中呓语。今忽地遇到同乡人，说起了家乡话。两个人好似亲人一般，都无心看电影。淑芬向那人说了自己的经历，女知青听后唏嘘不已。那女知青告诉淑芬，她们是今年才下乡的知青，东边邻大队的：我们一起过来的大都是苏州南京的人，只有我是无锡，今晚碰见姐姐，就像遇到家人一般。两人相互交换了住址。淑芬道：你没事去我家玩，我家是荒村的，我丈夫的弟弟是大队主任，提到他无人不晓。两人谈兴正浓，过来一知青道：队长让我喊你回宿舍了。两人依依而别，同乡走后淑芬坐在板凳上，失落不舍绕上了心头，一阵心酸，竟淌下了眼泪，任忠礼百般劝慰也止不住，任由泪水涮涮地流下来。

淑芬坐在板凳上哭着，忠礼劝她也不管用，正没章程，忽见文巧同邻居家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挤着，便喊住文巧问道：出来做什么的？文巧道：她买药葵的，我陪她的。忠礼道：那你怎么不买的？文巧说没钱，忠礼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文巧接过钱高高兴兴地挤走了。文巧又到卖糖的老奶奶处，见老奶奶拎着篮子要走了，便喊住了人家，用小酒盅子搲了五杯葵花籽，递过钱，老奶奶又找了她五分钱，文巧小心翼翼地将五分钱揣到棉袄口袋里，重新挤回原先的位置上，津津有味地嗑着葵花籽。不远处的忠信见文巧出去一趟，回来嗑起了瓜子，便就地踱过来，向文巧讨要，文巧舍不得，抓了几粒给他。忠信问她钱哪来的，文巧说道：刚才正巧撞见三爷三妈，三爷给的一毛钱。忠信道：那你都买了？文巧道：还剩五分呢。忠信道：借给五爷肯不肯？文巧摇着头说道：借给你又不还。忠信道：这回保证还你。文巧道：你拿什呢还呀。忠信道：大了苦钱还你。文巧道：不睬你。便不再搭理忠信。忠信自觉无趣，看着看着打起了瞌睡，头向前一充一惊，想睡觉又躺不下来，甚是难过，心里想着要是有张铺有床被子多好呀，或者飞到家里上床睡觉，倚在旁边男孩子身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中有人喊失火了，忠信猛的惊醒，只见银幕后面，大队部山头电机那里冒出了火花。电影场的人群开始骚动，外围的人纷纷地退到路上，向路两头奔跑。放映中断。尖叫声哭声，呼唤小孩的喊声，人声鼎沸。电影场中的人拼命往外挤，忠信一把拽住文巧的手，猫着腰，顺着人们的腿裆往外钻。火花顺着电源线像过年放小鞭似的，噼噼啪啪的向放映机这边延伸。人们丢弃了板凳，玩命似的往路上涌去，后面的大多是小孩，被板凳绊倒，挣扎着爬起来，拉着前面人的衣服往前退。有的小孩干脆连滚带爬。电线放映机被烧焦的糊味弥漫在大队部上空，增加了人们的恐惧感。几分钟时间，广场上的人群退得干干净净，落下了满地的板凳鞋子，甚至棉袄棉裤。忠礼拉着淑芬的手，声嘶力竭地喊着忠信文巧的名字，可他们的喊叫声被嘈杂声所淹没，他们被人群裹挟到三岔路口，岔道正是往荒村的路，路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他们停站在路边，继续呼喊着忠信文巧的名字。不一会儿，终于看到叔侄俩被人挤到岔道上来。文巧看到三爷放声哭了起来。两人光着脚，鞋子早已跑丢了。

路上的人少了许多，忠礼返回电影场，随手摸了两双布鞋，又扛起一条板凳，此时返场找鞋子搬板凳的人多了起来，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凳子扛了就走，也不顾鞋子穿上穿不上趿了双就行。忠礼等人走到沟浜路头，见忠仁站在路边等他们，忙问道：大哥，你怎么站在这儿来了？忠仁道：听到嘈杂声了，出来看看的，听人说电影场上走电了，就到庄头迎迎你们的。忠礼大略说了当时的情形，忠仁搀着文巧一起回家不提。

玉莲自去了宣传队，每天晚上排练到半夜，不方便睡在向阳的住处，也没闲工夫同向阳说话了。这天大伙回家吃晚饭时，王队长宣布今个晚上就不要来排练了，大伙儿好好休息一晚上。玉莲吃过晚饭，想着多少天没去找向姐姐玩了，洗了手脸，便来到马家，推门进去，潘学妹一手端碗水，一手拿着药片正哄大宝吃药，任凭学妹怎么哄，大宝就是不肯张嘴，学妹狠道：再不吃就捏鼻子灌你。大宝眼泪缓在眼里，不敢哭出声来。玉莲说道：大宝，怎么不肯吃药的？大宝哭着说：太苦了。玉莲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来，放在大宝面前，哄道：你把药片吃了，这糖就给你过过嘴。大宝伸手将糖捏在手里，然后点点头。学妹见状，趁机给大宝喂了药，大宝赶忙剥了糖放到嘴里。学妹骂道：看他死色样子，吃个药像是要他命似的。玉莲道：不怪他，我这么大了还怕吃药呢，含在嘴里苦得要命。又问学妹：向阳姐姐呢？学妹说去大队开会了。玉莲道：噢，那我也回家了。刚要跨出房门。忽然瞥见学妹身上的棉袄肩膀上撕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的旧棉花，忙问怎么回事，学妹道：晚上放工时，不小心被树枝勾坏得的。玉莲感觉她说话的语气不对劲，遂又多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脖子上有手抓的红印子，便一再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学妹见瞒不过去，于是道出了实情。欲知原委，下回接着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