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外的墨香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发泄般乱砸一气,好不容易见她终于停了动作,心中不由自主便松了口气。她暗暗向身后的两名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心神领会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动作麻利地将地上的碎片及东倒西歪的桌椅收拾妥当。
“娘娘,小心气坏身子,天大的事都比不得自个的身子更重要。”墨香小心翼翼地走到清妃身旁,柔声劝道。
“你不懂,你不明白,我早已没有了回头路,如今他这般待我,叫我怎能甘心!”清妃悲苦难耐,两行清泪滑落下来,砸到裙面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墨香一时竟不知再如何劝慰,只能暗叹一声站在她身边。
许久,清妃才拭拭眼泪,收敛情绪,侧头过去对着墨香正要问她关于让祖父安排人手进宫的事,却闻到一阵陌生的味道,她秀眉一皱,往神色躲闪的墨香身上嗅了嗅,脸色突然大变,恨恨地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墨香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一面磕头一面颤声道,“娘娘,奴婢、奴婢害怕,上一回崔贵人不过、不过是碰了刘贵嫔新做的斗蓬一下,却被她又打又骂的。如今、如今奴婢却、却披着她的斗蓬……”
“住口!”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清妃厉声喝止,片刻之后压低声音忍着怒气道,“所以你便怕得找柚子叶泡水净身?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将那淳芊引到福仪苑去的?还是说,你觉得本宫近来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所以要给本宫找些麻烦?”
“奴婢绝无此意,娘娘明察!”墨香脸色发白地抖个不停。
“让你把刘贵嫔身上斗蓬脱下来的是本宫;让你披上她的斗蓬引着淳芊到福仪苑去的也是本宫,所有的一切都是本宫命令你做的,她若是心有不忿,便让她上来寻本宫!她活着本宫尚且不惧她,难道她死了本宫倒要怕她不成?!”清妃神情阴冷,嘴角勾着一丝不屑的笑意。
墨香咬着嘴唇再不敢搭话,只将身子伏得更低。
“去,把身上这股味道给本宫去了,今晚不用你值夜,好生歇息一晚,便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半晌,清妃才勉强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平静地吩咐道。
“是,奴婢知道了,多谢娘娘,奴婢告退!”墨香低着头应了声,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便躬着身子退出了寝殿。到了殿外,她不自禁便停了脚步,回过头去怔怔地望着合上的门,久久无语。
现在这个满身戾气的清妃娘娘,哪还有当年太傅府温柔怡人的二小姐的模样!她不明白,二小姐到底是如何走到今日这地步的?
满天飞舞的雪花洒落她肩膀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再不愿久留,微提着裙角回了自己屋里。
白茫茫的一片,天与地仿似被远处那一道白线连到了一起,苏沁琬茫然地往前走着,一步又一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叮嘱,“阿宝,一定要好好活着……”
活着……但是怎样才是活着?她也分不清,尽管已经走得很累很累了,可她依然不敢停,一直一直往前走,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白雾,直到前方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名丰神俊朗、神情温柔的英伟男子,正冲着她慈爱地微笑着,良久,一声似是夹着叹息,又似是蕴着无限怜爱的呼唤从他嘴里逸出,“宝珠,阿宝,爹爹的小阿宝……”
一声又一声,像是穿透重重迷雾撞入苏沁琬的心房,让她一下便清明过来,“爹、爹爹?”
男子却不回答,只是笑着冲她张开双臂,一如曾经许多次那般。
苏沁琬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哭喊着朝那人扑去,“爹爹!”
眼看着就要扑进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一道光闪过,她一个踉跄,却是扑了个空。
“爹爹,爹爹,你在哪?你出来,不要丢下阿宝一个人,阿宝会乖乖听话,再不淘气,你出来!”她疯狂地四处寻找,可眼前又是一片白蒙蒙,只有她的哭叫声四处回荡。
“爹爹,爹爹……”她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要将这几年所受的委屈、以及对亲人所有的思念全部哭出来。
“爹爹,阿宝为什么叫宝珠?”
“那是因为阿宝是爹爹的心中宝、掌上珠,所以叫宝珠。”
稚嫩的娇娇孩童声、慈爱耐心的低沉男子声,似是从远方传来,又似是在她耳畔低语,让苏沁琬哭声渐弱,不过片刻,她又抽泣着喃喃,“骗人,既是心中宝掌上珠,为何要狠心抛下我,只留我一个在这世间上……”
“沁琬,过来……”夹杂着叹息的声音破开层层叠叠的迷雾,苏沁琬泪眼朦朦地循声望去,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朝她伸出手。
她睁大眼睛欲看清楚他的容貌,可眼前的身影却依然是朦朦胧胧的,让她分不清、看不明。
“沁琬,过来!”那声音再次重复。
苏沁琬下意识便将手伸过去,手指触及对方指尖,突然脚下一空,她整个人便直直往下掉……
“婉仪,该起了……”苏沁琬猛地睁开眼眸,耳边是芷婵的叫起声,眼前却是华丽熟悉的帷帐。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掌按在心口处,里头的心跳声急促却又熟悉。
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她有些失神地望着帐顶,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叹一声。爹爹,你是心疼女儿了,所以才到梦中一见么?你放心,女儿答应过娘亲会好好活着,那便一定会好好活着!
芷婵不见帐里有动作,又轻声唤了句,“婉仪,该起了!”
苏沁琬撩开锦被,翻身趿鞋下地,芷婵听得响动连忙上前侍候。
“淳芊可醒了?”由着身后的芷婵为她绾发,苏沁琬一面拨着妆匣子里的钗钗环环,一面问。
“回婉仪,半个时辰前醒了,还会喊饿,秋棠她们为她换了药,又喂着她用了碗粥,如今却是又睡过去了。”芷婵手上动作不止。
听她这样一说,苏沁琬不由得松了口气,能吃东西就好。透过铜镜见芷婵神色有几分迟疑,她不禁问,“怎么了?你可是有事要回?”
“……刘大人上折请求皇上为过世的女儿作主,还她一个公道。皇上下令禁卫彻查刘贵嫔死因,如今宣仁宫上上下下均被禁卫带走问话。”芷婵犹豫了片刻后才低声禀道。
苏沁琬沉默地垂下眼睑,刘贵嫔的死轮不到她来多事,她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终不能查明魏娴死亡真相,为她讨一个公道!
昨日与三妃争论了一场,苏沁琬干脆命人到漱勤殿向燕徐二妃告假。她本就是嚣张霸道的愉婉仪,又刚刚经历一场争端,如今心里不痛快不愿去请安也是符合她一向作派。
正在芷婵的侍候下用早膳,却见茉雪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脸上惊惧莫名。苏沁琬心中一紧,忙问,“为何这般模样?难道、难道是淳芊情况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