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盈大骇:“你疯了吗?孤山胆敢往浮屠寄请帖?”
宴如是呛了下,又问:“那……请帖的原主人呢?叫什么名字呀?缘何不来了?”
游扶桑冷不丁:“重要吗?反正是死人了。”
宴如是怔忡。
“我们是魔修诶,”庚盈于是阴恻恻笑,“对魔修抱什么善意期待?卸磨杀驴这种事情很多哒。”
无力感蒙上宴如是心头。原来正邪真当这么难以融洽。
却是青鸾低声解释:“宴少主别听她乱讲,那富商好着呢,为一张请帖杀生不值当。”而转头又道,“虽然杀生确实最方便……”
宴如是没什么力气地笑了下。
不多时,游扶桑选好了几件衣裳,丢一件给宴如是:“换上。”
绫罗珠玉,上上好的料子。
庚盈不满:“凭什么她就这么好看,我就这么素?尊主,您真的很偏心!”
“因为她是富商宠侍,要在筵席上喂我喝酒的。”
“宠侍?我也要!我也可以躺在尊主怀里给您喂清酒喝的!”
游扶桑嫌弃道:“不要。”
“我就要!”
“别烦人。”
拌嘴几句,宴如是倒动作很快,从染坊里间一进一出,把那身绫罗都缚上了,她仿似逆来顺受了,倚着游扶桑淡淡一问,“尊主不换么?”
游扶桑心里被勾得痒,视线在宴如是清雪芙蓉的发髻上一掠,“还合身吗?”
“合身,合衬,”宴如是笑得温顺,眼底却疲惫,“筵席开在戌时一刻,尊主快去换吧。”
临安连清明也繁华,鱼龙舞雩,纸灯诉思情,似上元灯节。
百年前扶桑师姐与宴少主游历临安的第一站也是个相类似的布料染坊,那是真的上元佳节。
那时的宴如是还很闹腾,叽叽喳喳,“一两黄金一两纱,我给师姐裁新衣~”她拿着软尺到处比划,“师姐喜欢什么?绫水白绸香云纱?”
游扶桑一件也没听过,“都可以……我没有研究过。”
彼时一个青涩一个活泼,不若现下,金玉其外却心有隔阂,至亲也至疏。
*
江南太早,飞雪杏花恼,分明已清明,霪雨潇潇不见春。尤其夜里戌时一刻,夜幕低垂的时候更看不见春色。
四人进入孤山望海亭,无人阻拦,只在游扶桑落座时,站在最高处的方妙诚遥遥看来一眼。
方妙诚为孤山之主,会关注一介小门商户确实蹊跷。游扶桑无所谓地迎上目光,宴如是却侧身避开了视线:“她……她起疑心了?”
“你很怕她?”
宴如是一言不发钻进她怀中,许久才闷闷道:“怕。怕得要死了。”
这方妙诚剥了她父亲的骨和皮,斩了母亲灵脉与小指,如今还假惺惺与宴门握手言和,宴如是怕她也憎她。
游扶桑却不知那些因果,她眼里的方妙诚没什么大杀伤力。世人爱说这孤山的方美人像只狐狸,有江南水乡的温婉多情,又有北境冰雪玲珑气,美得不可方物,游扶桑却觉得狐狸是狐狸,但不是因为美丽,而是她实在很像一只披了画皮的妖——四足爬行久了,不习惯做一个“人”。
游扶桑猜想过,这孤山主人是否是妖或魔修,甚至谁的傀儡,但没探出个所以然。方妙诚武功一般,但脑子聪明,会治理世家门派,八面玲珑滴水不漏,能坐稳现在的位置不无道理。
游扶桑正神游,腿前重量一重,宴如是勾着她手臂坐上来,头还低着没敢看方妙诚。
游扶桑脸一沉,“为什么坐我腿上?”
宴如是理不直气也壮:“这里只有一个位置。”
说完,嫌坐不舒服似的还蹭了蹭,“尊主不是说宠侍要在筵席上喂您喝酒吗?”
那是骗庚盈的……
游扶桑僵着没动,气势又不想输,更不想脸红露怯。
她冷脸问:“宠侍喂酒要嘴对嘴,宴少主行吗?”
宴如是明显地愣住,耳根红了一片,“不、不让坐就不让坐。”她结结巴巴下去,坐回冷冰冰的硬木板。现下好,本来只是不敢看方妙诚,现在连游扶桑也不敢看,眼神飘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看她羞赧,游扶桑好似扳回一城,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思索许久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