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丹桂已将酸梅汤备好,提着红漆食盒站在回廊里。
崔贞瞧见了问:“等会儿去哪?”
石榴在崔贞的怀里只蹭:“去大理寺,天气热了给爹和小叔叔一道送点酸梅汤。”
崔贞点点头,拍拍她的肩:“那先去吧,路上注意在轿子里置些冰,别着了暑气。”
石榴点点头,提着裙角走向丹桂。
崔贞站在身后一直看着,直到双眼酸涩,看不到她才擦了擦眼泪。
一旁的婆子忙道:“夫人莫哭,这病最是哭不得。”
崔贞点点头,声音却更噎塞:“我知道,可我舍不得。我这病算是好不了了,撑不撑的到年底还是个问题,可石榴才这么小,还没说亲,我也舍不得施章。”
婆子听后凄然,不知该怎么劝了。
篮子里石榴花的红的耀眼,崔贞一直盯着才说:“无论如何,得将她的嫁衣给赶出来,就算我去了,石榴还能穿着为娘做的嫁衣,若我不在了,她穿着我做的嫁衣出嫁,我也真算是心满意足了。”
自太子去后,整个紫禁城都笼罩着一种压抑到窒息的氛围里。皇上已很久没上过朝了,每日除了食用丹药和练习仙术外便不再理任何事。
东宫掌印从养心殿形色匆匆转到后花园里,繁花团簇中朱今白站在里面。
掌印瞧了他一眼,道:“王爷得把速度加快些了,如今皇上丹药越用越重,虽然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其实身子已然大虚,撑不过这月了。”
朱今白想了想,说:“可如今还不到时候,六皇子被他厌弃、再不济还有八皇子、十二皇子,得要一个一个来才行。”
掌印为难道:“王爷不能想个法子一网打尽不成?再这么拖下去,皇上的遗诏便要署名给八皇子了,八皇子后家颇有声望,倒是王爷再将它拉下去怕是不易。”
朱今白沉默了会儿,“我明了,我知道以后会怎么做,你且去罢,过会儿我再来。”
掌印点了点头,临走时到处瞄了会儿,见无人窥见,这才放心的入了养心殿。
皇上坐在蒲团上打坐,铺着明黄缎子的桌子上摆着各式的菩萨。小太监端着参汤站在外面不敢进去,见掌印来了忙的将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皇上可又发了热?”这丹药吃入腹中,毛病颇多,首先便是发热,没个多会儿整个人便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似,整个人虚脱无力,坐在那正的好如登仙一般。
小太监地下头颅:“已发过一次了,内务府将参汤送过来,奴才看皇上修道认真不敢送过去。”
掌印略抬抬脸:“先下去吧,这里我来伺候皇上。”
他走进去,皇上掀开眼皮子:“掌印,是你啊。”
掌印点点头:“万岁爷,参汤凉了,您喝一些吧。”
皇上从蒲团上站起来,掌印伸手去扶。坐在榻上,皇上端着参汤喝尽后才说:“这内务府伺候的越发不尽心了,汤药熬得如水一般。”
碗盏咯噔落在桌上,掌印的头低的更是厉害。
皇上瞧着屋内明黄的帐子瞧了好久,才道:“太子的丧事置办妥当了么?”
“回万岁爷的话,都妥了。太子和两位太子妃都在一个墓穴里,想必太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太过寂寞。”
皇上沉默着,掌印也不敢多说话。过了会儿有小太监进来,跪在地上道:“皇上,襄阳王在门外求见。”
皇上叹了口气,抬眼道:“请进来吧。”
白色颀长的身子跨进门槛,面如晓花,没若远山。恍然如神仙临世。
朱今白抱拳道:“参见皇兄。”
皇上:“你来了,坐吧,朕如今总觉得寂寞的很,你这个弟弟来了便同我多说说话。”
朱今白撩开长袍,坐在紫檀交椅上,掌印替他奉茶,又立在皇上身后。
皇上瞧他瞧了一晌,看着他这般大的年纪,忽然又想起太子只觉得悲从中来。
“朕记得,延文只小你几个月份。”
朱今白点点头:“是,那时臣弟顽皮,爱同延文打架,可挨了父皇不少揍。”
回忆往昔,皇上脸色才稍微好了些:“那个时候都还小,年纪又相仿,小孩子起了祸都是正常的。”说罢,又要垂泪:“可如今,你好好的在这坐着,延文却躺在那冰凉的棺椁里,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好生残忍!”
朱今白面露悲色:“太子一向仁厚,这几年虽然行事有些激进,却不会糊涂到做那般的事。”
皇上听到此,有些愤恨:“我从小将他带大,怎会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觉得是老六在后面捣蛋,可他偏偏不承认,朕的太子算是被他给害死了,他还敢奢想坐到这皇位上来?”
朱今白抬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低下头。
皇上看他这样,只觉得稀奇:“你如今可有什么要说的,无需顾忌,先说出来吧。”
朱今白叹气:“本知道皇兄身子不好,不打算将此事同你说,可宗人府和大理寺都不敢接手此事,臣弟也只能硬着头皮同皇兄说了。”
“说罢,朕许你无罪。”
“那日顺天府内乱,臣弟见一向跟在太子爷身边的锦衣卫统领杜若康秘密和六皇子接触,只觉得奇怪,见我发现他,便招招置我于死地。臣弟多亏身边有侠士护着,才没出什么意外。待我们斩杀他之后,却发现他的脖颈后有别样刺青,我将其抄录在纸上打探许久才窥见眉目。”
皇上已然猜出来是谁,此时只觉得心口憋得一口血几乎浓稠的要将他给堵死。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紧紧扣住桌沿:“那逆子呢,给我提过来,我要亲自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