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垣又凝思片刻,沉吟道:“说不准。。。。。。皇帝召他进京只做一个王府护卫,又是阿玦那样不甚受宠的皇子,明着压了他一头,祁昌华正是意气风之时,遭遇打击,不仅不见半分失落,脸上反而挂了几分志在必得。”
纾雅闻此言,记忆回到那日韦家人出城,祁昌华为许玦开道一幕。他的如魏垣所说那般意气,无论是对许玦的造势还是对魏垣自来熟。
许玦在众皇子中最为势孤,母亲出身平民,比起那些家族式微的嫔妃尚且不足,更不论前朝是否有人撑腰。
再者,这母子俩性子过于谦卑,不争不抢,不显不露,以致毫无依傍,若说亲近之人,那便只有魏垣与七皇子许瑜。
魏垣在祁家压制下久久不能出头,许瑜出于手足之情倒是常告知皇后对庶兄多加照拂,可两方之力还远远达不到护佑的程度,赶不上皇帝一句话封赏得多。
恰巧祁家在京城无根基,又少女子可攀姻亲,联合这样一个无所依凭的皇子简直是双赢局面,怕只怕祁昌华动机不纯,借机拿捏许玦,作为夺位筹码,如此便与梁王一党无异。
半晌后,纾雅缓缓开口:“大人已命人与姐夫对接,他虽不敢麻烦旁人,可我知道,如果有急情,他一定会求助于大人。如今我们只能先探一下肃州都督的心意,知己知彼方可长久。”
未等魏垣回应,她眼神游离四周,确保门外无人,耳语道:“上回无意间获取大人密信,信上告诫大人藏兵,不知何人所书。。。。。。”
那张信笺上的字迹端正平直,看不出笔锋,纾雅当时看到只觉兹事体大,可那次过后魏垣却并未出现任何大举动,她深感疑惑。
“今日祁昌懋来时,提起的那位李都督。。。。。。不过传信这种事,通常由他手下文官代笔。”魏垣这回并未打算隐瞒,只当是戳破自家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叙言道:
“他都管肃州多年,刚上任之时拜访过国公府,与长兄甚是投缘,赞其生带习武之质,而后亲自担任长兄的武艺教习。要‘藏’的那些兵,正是曾经长兄所领队伍。长兄身死时,李都督大为悲切,连带麾下军士也传言事有蹊跷,于是军心偏向魏家,偏向。。。。。。我。”
原以为魏家是暗地里私募军队,此刻听魏垣一言,纾雅这才豁然开朗。
那些军士原就是州兵,曾在魏圻麾下作战,失去主将后回归州官管辖,河陇地区边兵名义上都归大将军祁宪掌管,只是这些人亲近魏家,又在李都督默许下听命于魏垣。
如今都督换任,只留魏垣独自应对。
述完,魏垣叹道:“长兄借到的那份密报不知是谁所,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近来我隐约听说他身前与祁家某年轻将军交好,想来就是这新任祁都督,若是那人亲自传信,长兄轻信也就合情合理了。”
纾雅听得脊背一凉,自己最多也就见过后宫争宠或前朝拉扯时,各方言语激人,暗中使绊,只算是一点皮毛,谁知到了边疆军营中,竟还有诡谲之风。
她眉头微蹙,抬眸望着魏垣:“纾雅只愿大人平安。。。。。。”
须臾,听见他长长一声叹息:“可砧板上的肉如何与刀子谈条件?”
他介怀长兄之死,从不甘心就此沦为鱼肉,迈出一步便再难回头。
“博一个安生立命之本,方为真正的平安。”纾雅应答,眸中光点闪动。“对你我而言,皆是。。。。。。”
她这话正中魏垣下怀,他严肃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比起第一次见他笑时那皮肉不和之态,如今可要温和许多。
纾雅一如从前捉弄他那般,伸出双手,弯曲食指轻捏他的脸颊,将那笑容推得更明显。这次魏垣没有阻止,任凭她在自己脸上胡乱比划。
只待兴致过了,她才试探地开口,说了个请求:
“肃州城外地广人稀,多戈壁草场,很适合策马呢。纾雅初来乍到,还从未学过骑马,大人得空时可否教教我?”
“你若想学,我自然是有大把时间可以教你,不过。。。。。。”想到她那日只吹过两阵河岸冷风便突寒症,魏垣不得不警惕,“临近腊月,天气严寒,朔风刺骨,恐怕只有等到开春后才能出去。”
纾雅原想说趁着初雪未下,早学早用,不过经魏垣提醒,她也回想起寒症作时的痛苦,既伤自身,又拖累旁人,忙点头应是。
。。。。。。
夜里,纾雅被一阵呼啸声惊醒,方知屋外狂风大作,吹得满院枝桠胡乱作响,甚至还夹杂了折断声。魏垣说得没错,肃州的风确实大了些,又在腊月里,这个时节骑马估计得面如刀割。
纾雅凝望窗户良久,晦暗中影影绰绰见树枝颤动,倘若风再大些,真怕吹破糊窗明纸。
再度朝向魏垣,此刻他还侧着身子,与纾雅面对面,只是风声掩盖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叫人分不出真睡还是假寐。
片刻后,一声沉重的叹息自他鼻腔中哼出,像是酣梦受到惊扰,睡姿也变为平躺。
他身上暖和,纾雅掖了掖被子,靠得更近。
第二日推窗,门外已是银装素裹。
说来也奇怪,他们才进入肃州时已是冬月,就算在京城也该落下初雪,可这一路未见雨雪,先前还以此为奇,说是又遇旱年,谁知一夜狂风后,满院玉树琼枝。
因着“遇到旱年”,她才想到学骑马,如今彻底消了这个念头。
眼前茫茫一片,纾雅忽觉眩目,白日里回温,融雪的寒意扑面而来,冻得人不敢多在窗边站一刻。
魏垣早起时打马去了州衙,不知何时回归,屋内只余纾雅一人。她掩上窗扇,在衣箱中挑了件最厚实的外裳,裹严实后离开房间。
霜雪来得猛烈,今日王府各院皆是空落,连丫鬟都不敢轻易出门,只有几个家丁还在廊上运着东西。西院还有几处房屋未修缮完毕,工匠歇在府中,估摸着近几日也无法开工。
纾雅来到雪魄房间时,手上拿了好几卷地图,说是要请雪魄画一副最新的。
雪魄才拿了扫帚想招呼人一同扫雪,只好作罢。她只画过花鸟鱼虫还有美人,做地图倒也新颖。
只见纾雅将几卷地图平摊在桌面上,每卷上内容细致度不同,年份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