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害死了很多人。”这滋味真难受,我不知要怎么跟他说我也有可能让他一夜暴毙,有可能也和他一样,身体里有什么邪恶的东西。
“你、你害人?”
我抬不起头来,只能用力点头。那人竟沉默着坐下来。“唉算了,就当是你害了人,上天让我来收了你。”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却又和你差不多。我本是羿阳王的女儿……”我惊觉我二人身上生的事情大有相似之处,便将偷溜出府后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你身体里也关了什么?阎罗殿里的东西?”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关键。
“我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过。”我眼中的火苗有了虚影,双目刺痛不已。
“那你不能再到处跑了,免得再害了别人。”
“我要去暗摇城。”
“没必要了,你报了仇又如何?你家人活不过来,还会连累很多人。”
“那我该怎么办?等死吗?”我脑中忽然闪现一丝灵光,“我们……”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他突然打断我道,黯淡下来的眼神告诉我他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没用的,伤口两天就长好了,死不了。”
“不管了,活一日是一日,也不知全天下有多少我们这样的人。或许……”他突然高兴起来,激动得捧住我的脸,“或许老天就是让我们相遇,过了今夜,我们俩就一起死了,黄泉路上还有个伴儿!”
我看着他的眼,那双眼真挚得厉害,又那么清明,让人惊恐那竟是一个一心求死之人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公玉容兮。”
“曾由衣。”他笑着,给我递过来一块糕点,“吃饱好上路。”
这一夜很漫长,我二人时时添着柴火,也不说话,专等着两相惨死。到了半夜里,外边雨也停了,冷风一股股往殿内钻,冷得我们靠在一起取暖,曾由衣便开玩笑说我们的死法可能是被冻死。我们聊起二人这些年来的生活,他说他挺想那个照顾了他十几年的老道,我也想起龙郁,各自念叨着,也不知到底是谁先睡着了,睡梦里还一直在嘀咕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做什么之类的梦话。
“郡主?郡主快醒醒,少将军来了,马上就到院儿里了!”
“郡主快起来,再不起来少将军又要罚您爬山了!郡主!郡主!”
“爬山?!”
“快点儿郡主!元儿,快拿郡主的衣服过来!”
“少、少将军!”
“我来吧。”那片白色的虚影接过手帕,一点点轻轻擦着我的脸。他在说话,却不知声音从何处来。
“我、我抄完了,也练会了,你不要走……”
“我不走。”
“师父?”
那虚影却不说话了。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不该叫他师父,想起来拉住他,却起不来,连眼睛都睁不开,急得我用尽全力大喊出声:“我错了!你不要走!龙郁!”
我突然睁眼,看见庄严的佛祖正凝视着我,周围破败的景象一点点移入眼中,角落里竟然还生长着一棵半人高的小松树。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破窗户投射进来,一道道金色的光线像一把把利剑,将黑夜斩杀得片甲不留。
我略动动身体,觉右腿已完全麻木,勉力抬头一看,一颗披头散的脑袋正正压着,嗓子里还出轻微的呼噜声。
没睡醒还是没死成?
巨大的疑云在心底升起,我立刻起了身,一巴掌呼在那人脑袋上。
“哎呦!”那人跳腾起来,“谁他么打老子!”
“我们没死?”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我急忙话锋一转,“我们没死!”
他挠着脑袋,连连念着“不应该啊”,不知是没清醒过来还是大惑不解,末了一脚踹开殿门,看见外边天色大好,院子里一洼洼的水映出湛蓝的天,嫩芽的气息飘来,春暖花开。
“你看!”他突然大叫一声,我瘸到他跟前,现一只灰色的小鸟落在墙头左顾右盼,看见我们也没有要飞走的样子。
一时之间,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那只鸟终于飞走,我转眼看到曾由衣泪流满面,他整个人却悄然无声,任凭眼泪肆意流淌。
“他说,我这辈子、都别想被人亲近。”曾由衣笑道,“他说不能有任何人接近我。他说哪怕是一只蚂蚁,都不会靠近我这样邪煞的人……分毫。公玉容兮,”他说着紧紧抱住我,“老天也愿意给我奇迹,让我遇到了你。”
我心底一时五味杂陈,这一切都太令人迷惑,如果涿运和康虔那些人真是因我而死,就无法解释为何一夜过后,我和曾由衣会相安无事。还是我应该再仔细思量思量曾由衣所言虚实?
可是,他的眼睛没有骗人。
“也有可能,”我被勒得慌,用力扳开了他,“可能是我们俩身体内的厉鬼实力相当,斗了一夜也未分胜负?”
听到我的话,曾由衣当场定住了。“有可能,”他当真开始思索,“那我们再等几天看看?”
就因这个猜想,我们俩在破庙安安静静待了三日,第四日二人终于扛不住饥饿,打算出去捉只兔子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