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去,看见的都是躺在高处,不言不语望着虚空的人。他知道秦修若不过了这一关,修行道上定然不会走远,有些事选择了总归是要一个人承担的。
他有些时候回去晚了,便坐到秦修身边,听他偶尔冒出的自语,等人醉死了,拉住一头往下栽的人背回屋里去。
他背着秦修进门之前,会将新的空坛子堆到角落。
空坛子越来越多,秦修喝得越来越慢,二十一、二十二
第二十三坛。
秦修阖着眼,任酒坛脱手砸了个粉碎“他们那样,死了会比活着好受。我做那个罪人便是了。”
第二十七坛。
仰天三大口,腹中浊酒烧,湛灵敛清风入鞘,拂剑舞秋月,月下的赫然是剑霄门剑招,扫风卷叶。
第三十二坛。
他说“决月那具身体总归不能就那样让人占了,惹人笑话。”
第三十五坛。
“龙辰之命尚且做亡命之徒天定败者,自然能留一个是一个。”秦修翘着腿,眯眼望天,眼中微亮,似迷蒙似清醒,“我倒好奇,天道会如何驯化一只野兽。”
语落。
屋外一声闷响,有人从屋顶上滚下来了。
屋里盘腿静修的白术笑了。
酒之真意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连醉五十日,终大彻大悟。
那夜,秦修过了第三关。
翁白术收起弥散在周身的魂力,缓缓从榻上起身,推开木门,月华倾泻,他朝着月亮的方向抬起头,微微吐出一口气。
头顶上慢悠悠地飘来一句“夜色正好”,不知这人何时又爬了上去,听那话音像是从嘴里囫囵吐出来的,“就像剑霄门藏经阁外的那片竹林,无云的晚上,那月色你应该记得。”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坛壁,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似的。
“记得。”翁白术迎着月华慢慢忆起那片竹林风不定,人初静,疏影月移壁,寒声风满堂。“今天是十五。”
“唔对,我想起来了。”秦修半靠在屋脊上,抬起左手遮去部分月光,眼睛眯起来,“今天是小白术体内符录作的日子。”
翁白术轻松跃到屋顶,提起他身边的几个酒坛晃了晃,已经空了三坛,夜风撩过,鼻尖拂过的是浓淡不定的酒气。
“喝酒能去疼,来点。”秦修甚是好心地递过去余下的半坛酒。
翁白术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接过那半坛酒一饮而尽,翻过酒坛示意一滴不剩,又抬袖拭去下颚酒迹。
秦修拍掌大笑,“豪气”
翁白术放下空坛,侧笑笑“你醉了反倒更像醒着。”
“醉我为什么会醉”秦修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酒坛边缘,侧过头对他笑得天花乱坠,眼里的光像个孩童一样,清澈而幽亮。“翁公子海量,再来再来”
“你说了算。”翁白术也笑,依言提起酒坛。
秦修看着他仰头牛饮,咕咚咕咚,喉结上下滑动,酒水溢出嘴角流过脖颈划过锁骨最终浸入衣领,雪色被洇成深色。月下的这人好像带了些莫名的色彩,那脖颈处锁骨处蜿蜒的酒迹让他移不开眼。
“你怎么长的那么好看。”秦修下肘杵着膝盖,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这番景致感慨道。
翁白术放下酒坛子,晃了晃,听那水声还有大半坛,话里泻出烦恼的意味,“可能我父母本就生的好看。”转而歪过头认真征求秦修的意见,“一坛好像太多了,我能歇一会么。”
秦修眯着眼慢慢吐出两个字“不能。”
“作为交换,我给你摘来榕树最顶端的叶子好不好”
“不好。”
“我看不见,爬树对我来说挺难的。”翁白术避过秦修塞过来的酒坛子,商量道。
“哦但是那叶子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吗”秦修眨巴眨巴眼睛,“别以为我醉了你就能忽悠我。”
“对你来说,难道不是看我不好过你就会觉得好过”
秦修嗤的笑出来,挤眉弄眼,焉坏焉坏的“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秦修看向被云掩去半个的银月,突然静了声,直到那一小片云慢慢移开,月光重新洒满天地才回头看着那人白纱缠绕处,逆着光,凤眸晦暗,五官都虚化,“小白术,我敬你是条汉子。”
翁白术一顿。
“所以这坛酒是我敬你的,你饮是不饮”秦修重新提起酒坛,手臂摇摇晃晃,酒坛几欲脱手。
翁白术接过来,摇头笑了“真是醉的不清。”
却不想,秦修猛地凑过来,收起笑容努力作正经态“小白术,我这可不是醉话。我秦修,敬你,我是将你视作真正的、一辈子的对手的。”
“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
企图与一个醉鬼讲道理显然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