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自己是全然不在乎的,因为无论真假,自己都能够将他牢牢地握在掌中。然而此刻,慕容冲这般凭空消失了,苻坚才忽地意识到,这真真假假,对自己而言,竟是如此重要。
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地保持住平静。而正在此时,门外有宫人匆匆步入。苻坚本能地坐起身子,抬眼问道:“如何?”
那宫人微微一怔,却道:“回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苻坚眼神黯淡了几分,坐回椅中,道:“请他进来罢。”
很快,王猛徐徐步入,见了苻坚拱手一礼道:“陛下,听闻……慕容冲不见了?”
苻坚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身子朝椅背靠了靠,却没有说话。
王猛默然了片刻,缓缓劝慰道:“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勿要太过忧心。且待禁卫军搜查一番,看究竟是何缘故再说罢。”
苻坚闻言再度颔首,只示意王猛就座,却仍旧沉默。而王猛抬眼留意了几分他的神色,谢过之后便也敛袍坐下。
就二人这般无语地对坐着,听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落雨声,分明是催人入眠的,但苻坚却只觉得夜愈深,人却愈发清醒。
直至三更天时,忽见一名宫人匆忙步入,急急道:“陛下,慕容公子找到了!”
苻坚闻言,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子,说不清心底究竟是释然还是愤然。然而及至召进禁卫军的一名头领,问道人在何处时,对方却面露难色。
苻坚看着他皱眉,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也无心再等他支吾下去,留下一句“带孤去”便起袍子便大步而出。禁卫头领欲言又止,却也只得匆匆跟上。
屋内剩了王猛一人。他站起身,扭头朝窗外望了一眼,忽然低低地轻笑了一声。然后亦是举步,跟了上去。
心下原本还隐隐担忧慕容冲是在宫中受了伤或是出了什么别的差池,才无法回去。然而及至到了彼处,苻坚才发现,自己心下的不安,竟显得有如此可笑。
他此刻置身的,是一座废弃宫室。而跪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双男女,皆是衣衫残破。那女子据宫人说,乃是宫女一名。而一旁的男子……
其余的人都被阻在门外,房间里唯有三人。苻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想让自己的声音竟可能地平静,“慕容冲,怎么回事?”
然而还不及慕容冲作答,那宫女忽然连滚带爬地拉住苻坚的衣摆,哭道:“陛下,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陛下你杀了奴婢罢,不要怪冲哥……不要怪冲哥……”
“冲哥?”苻坚微微怔住,随即盯着那宫女微微眯起眼,冷笑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慕容冲,而后者有那么一瞬抬起脸,却又匆匆低头。而彼时正值一阵电闪雷鸣,倏然而过的光亮中,苻坚看清了他衣衫破碎,而面色却是潮红。
这沾染着情-欲色彩的神情,还有谁能比自己更为熟悉?
苻坚突然掏出腰间的佩剑,一剑刺穿了那宫女的胸膛。抽-出剑之后,那宫女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下,而一旁的慕容冲仍是跪在原地,岿然不动。
房间死一般的安静,隐约地只能听到慕容冲低低的略带急促的呼吸。
苻坚转过身,把带血的剑尖指向他。片刻之后,沉声道:“慕容冲,孤寻不见你,原以为你趁着雷雨之夜逃出宫了。后一转念,却终是不信,只道是你在宫中有了什么差池无法脱身。”顿了顿,轻笑一声,瞟了一眼旁边的宫女,“谁知,兴师动众地在宫里寻了你大半夜,你却在这里和人共享鱼水之欢?你说,孤此举是不是有些自多多情了?”
慕容冲仍是死死地垂着眼,不言不语,仿若未闻。
苻坚忽然用力,用剑尖挑起他的下颚,迫他直视自己。却只见一行殷红的血顺着慕容冲的下颚缓缓流至颈项,却也不知是那宫女的还是他自己的血。
苻坚的目光顺着那滴血缓缓地向下移动,直至在脖颈处止住。顺着剑尖,他可以感到对方的簌簌颤抖。而然当他重新上移目光时,却分明慕容冲眼神涣散,面色依旧是情-欲未曾褪去的潮红。
他忽然收了剑,用力甩在一边。怒意让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五指,而彼时架在慕容冲脖颈的剑尖只要一抖动,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为何不干脆杀了他?这通-奸,这欺瞒背叛的罪名足够他死千次万次的了。苻坚垂眼看着地上的人,忽地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他恨不能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而他更恨的是,分明如此愤怒,却根本下不了手杀他。所以这满腔的愤怒,终是压抑在自己胸中无法纾解。
慕容冲被踹倒在地,不再动弹,苻坚知道自己方才那一脚力道之大,然而这一切却仍不足以泄愤。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提起对方的残破的衣襟。一掌掴出,对方便几乎是飞身出去,再一次倒在地上。
苻坚冷眼看着,却见慕容冲这一次竟挣扎起了身,便沉声道:“慕容冲,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陛下……陛下……信我么……”然而慕容冲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喘息,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却是慢慢地爬到了苻坚的身前。身手搂住对方的脖颈,便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苻坚感到对方火热的体温,却忽然暴怒起来。他一把将人提起甩在一边,站起身冷声道:“慕容冲,孤现在信了,信你不过就是个浪荡的贱-货。”顿了顿,再度抬起对方潮红的脸,悠悠道,“看来平日孤给你的还不够,是么?”话音落了,却又忽地用力将人甩开。站起身,声音恶毒起来,“那好,你要,孤便给你个够!”
说罢转过身子,打开宫门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冲匍匐在地,抬眼看见苻坚的背影在门口一闪而过,一切便归于平静。他试着开口喊出声,但声音未出,人却已是乏力地瘫倒在地。
片刻之后,他听见门再度被打开,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抬起头却模糊地看见有人陆陆续续地走进了门。接着大门被徐徐关上,视线的大半便被隐没在黑暗之中。
隐约听见有铠甲摩挲的声音,伴着朦胧的话语声和嬉笑声。慕容冲身子本能地收紧,用尽全力睁大了眼四顾。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十来个人,正对着自己宽衣解带的景象。
慕容冲抓紧了破碎的衣角,以蜷缩的姿态把脸埋在身子里,半晌之后,吃力地笑了一声。
苻坚,这就是你的惩罚么?
看来你果真……就不曾信过我……
苻坚沉着面色走出了出来,禁卫头领上前一礼道:“陛下,方才已查到那宫女正是出自御凤宫,据其他宫女说,二人通-奸已久。此事,陛下……”
“御凤宫的宫女一个也不能留下,另外,今日在场之人,只要有人透出半分风声,一个也别想活。”苻坚径自走到轿边,顿了顿,回身淡淡道,“把门锁上,没有孤的命令,不许打开。”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