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芊被他这么一问,不禁面露疑虑,但她还是坦然地迎着沈毅竹目光,朗声道:”记得,那阵子祖母身体不适,我照着祖母的指示,请大哥回去,以免打扰到祖母休息。”
沈毅竹没等她话音落地,就接着道:”只是,后来我再想去探视祖母,恰好碰到祖母出来,灵芝妳那时也在旁边。”
灵芝还跪在地上,但听到沈毅竹的点名,她立刻点点头,证明了此事。
得到了灵芝的左证,沈毅竹继续说:”当时我见祖母脸色蜡黄,身形消瘦,本来打算叫大夫过来把脉,可是却被祖母阻止,她说只是一般的风寒小伤,不想我劳师动众,我自然不肯信,坚持叫了大夫,不料祖母却大发雷霆,把我赶出了福安院,连大夫也是被拒于门外,我当时不懂祖母为何要这般生气,直到现在……”
他那双与沈元蓉相似的眸子突然瞇成一线,多了几分陌生的气势,他就这样看着沈茉芊,彷佛是想穿透她的脑袋,彻底剖析里头的东西,沈毅竹缓缓道:”三妹妹妳应该是”帮助”祖母隐瞒了病情吧”
沈尧柏大吃一惊,他难掩着急,有些结巴道:”你、你在说什么阿?这干你祖母何事?”
沈毅竹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谁也猜不出他此刻的话究竟有何用意,只是单看他波澜不惊的态度,倒比他犹疑不定的父亲还要稳重几分,众人对他的话也信上了七八分。
“父亲,这事已经很清楚了,原本祖母就知道自己身体出了毛病,却意图隐瞒,三妹妹是祖母亲近之人,自然会帮祖母一起遮掩,却没想到最后竟养成了痨病,这大概是祖母和三妹妹始料未及的吧?三妹妹,我说得是不是?”
他条理分明、口条清晰,让原本还存疑的沈尧柏也点头赞同,到这里,沈茉芊的罪明几乎是坐实了。
沈尧柏目光沉重,颇为痛心对沈茉芊道:”芊儿,妳还有什么话好说?”
已经定罪了。沈茉芊连一眼都懒得给沈尧柏。
“大哥已经说话了,芊儿无话可说,任凭父亲处置。”她神色淡漠,好似有一层薄纱照在上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沈元兰在旁看了,心里暗恨不已
死到临头不但不肯认罪,还偏要说出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分明是在指责沈毅竹陷害她,不过,沈元兰倒挺好奇,她这位大哥不是最公正无私吗怎么现在出手干预?难不成沈茉芊也得罪他什么?
沈元兰偷偷往沈毅竹的方向扫了一眼,不知怎么,她竟然在这位平日严肃的长兄上看到一丝轻松的表现,从男子微微松弛的双肩可以看出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沈元兰突然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沈毅竹。
薛娴真见时机差不多,也不忘来个火上加油。
她不感置信的看着沈茉芊,故意摇了摇头,装成一副泫然欲泣道:”芊儿,妳怎能做出这么胡涂的事呢?你祖母上了年纪,偶而耍性子,妳怎么能和她一起闹下去?这下该怎么办?”
这话,是要提醒沈尧柏,沈茉芊先是害你母亲卧病在床的帮凶,再来才是你女儿。
果然,沈尧柏眸中厉色一闪,对沈茉芊最后一丝的怜爱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此刻,沈尧柏满脑想的只有躺在床上恹恹一息的老夫人,在看眼前这个愚蠢的帮凶,越发觉得沈茉芊面目可憎了起来。
“荒谬!不管这是不是老夫人的主意,妳都不该答应!如今老夫人重病在床,就算妳是我女儿,但身为孙女,更应该负起最大责任!”
沈尧柏虽然对沈茉芊严词厉色,但薛娴真看得出来,心软的他还是拿不定该如何处罚沈茉芊的主意。
她在心头唾弃了一下沈尧柏,但还是施施上前,十分体贴的替他想了一个办法:“此事虽非芊儿引起,但老夫人病情加重是事实,我看,老爷不如让芊儿进清玉庵那静心思过,顺道替老夫人念经祈福,将功补过吧。”
沈尧柏一听,果然眼睛一亮,点头赞同道:”就照妳说的办吧。”
他转头对沈茉芊冷道:”清玉庵离相府不远,只要妳静心思过,时间到了,为父自会派人去接妳回来。”
沈茉芊微低下头,看似顺从却是在遮住眼底的嘲讽。
她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女,如今犯了过,进了庵堂,日后还有哪户人家愿意要她?接回来是准备养老吗?薛娴真这招的确够狠,摆明就是要毁了她的一生,若是以前那个软弱的自己恐怕已经以为是一生无望了吧?幸好……沈茉芊悄悄勾起嘴角。
见沈茉芊没有想象中的失态,薛娴真深感不满,她假惺惺的上前,柔声道:”芊儿,别怨娘,娘这是为妳好,庵堂那边娘会打点好,决不会让妳受半点委屈。”
薛娴真急切着想挑衅沈茉芊,倒把脸上的不舍和悲情演得逼真动人,一旁的沈尧柏心疼她善良,洋装怒道:”胡说什么她去那是要受罚,怎能劳夫人费心,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妳现在就下去吧,后天马车会备好,这几日好好收拾,别给妳母亲添麻烦!”
一句话,表达了他对沈茉芊的嫌弃,只靠血缘连系的父女之情不过尔尔。
沈茉芊微微弯腰,向在场的人福了福礼,好似戏子退台,翩然离去,背影凄凉至极。
沈元蓉看着沈茉芊离去的背影,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一旁的沈守华眼捷手快,他低声遏止了沈元蓉。
面对姐姐一双不解的杏目,他小声道:”此事三妹妹有过在先,父亲还在气头上,二姐姐还是不要插手,以免惹祸上身。”
沈元蓉抬头,望进少年漆黑的瞳孔,他的眼神温和含蓄,沈元蓉只觉得原本焦躁的情绪慢慢被安抚了下来,她不自觉点头道:”恩,就这样吧。”
过了几日,昏迷不醒的老夫人依旧没有好转,沈尧柏接连换了几个大夫,得到的答案都叫人灰心丧志。
整个相府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中,尤其是沈元茗,她整日以泪洗面,不知道是在因为没了靠山,还是真心心疼老夫人;而沈元蓉虽然因薛娴真的关系和老夫人不亲,但也被府里悲伤的气氛感染,一向带笑的杏目里难得多了些愁色,这倒是为难了沈元兰,她吃的好、睡的好,气色饱满得很,为了怕人说闲话,她只好准备了一个沾了辣椒水的手帕,以备随时都能及时演出。
在老夫人病重下,沈茉芊进庵堂一事倒显得不那么受人瞩目,甚至没人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走的,相府三小姐就像一阵无色无味的轻烟,无论去来都无法惊起一丝波澜,唯有薛娴真稍稍关注了一下。
亲眼看着马车驶出相府,胸口最大块的心瘤突然凭空消失,如释重负的感觉让薛娴真倒觉得有些不真实了起来。
真的解决了吗沈茉芊真的离开了吗连续几天,薛娴真反复的自问自答。
进了庵堂,封死了她的路,去不了国宴,她就不能搞鬼吗薛娴真不信,尤其看着国宴的日子一日日逼近,薛娴真越发恍恐不安,庵堂那更是派人防得滴水不透,只差没亲自过去盯着沈茉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