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这一声可是中气十足,整个正厅都回荡着这句话,一个小小的身影同时从后头的梁柱晃了出来。
沈元蓉一看,顿时惊讶地睁大眼。
眼前这个面带不甘的男孩不就是在靖王府戏弄她的无赖吗?
同样那件殷红底五福玉绸袍,唯一不同的是男孩秀气的脸上多了半个掌印,白皙的肌肤使红肿的掌印更加明显,看来是刚打不久……
沈元蓉不自觉瞄向顾云靠在案上的手,那手掌足足是自己的两倍大,上头伤痕错综,节骨分明,是一双十分厚实有力的手,打起来应该很痛吧……沈元蓉突然对男孩生出了几丝愧疚。
「这小混球不但出言冲撞了沈二小姐,还抢了小姐头上的簪子,顾某教子无方,唐突了沈二小姐,也愧对我那早逝的夫人」顾云想起亡妻,面上多了些黯然。
沈尧柏见状急忙推辞:「顾兄可不能这样担下所有罪,说起来我家小女也有不对,贤侄的脚不都青了一块?」话锋一转,沈尧柏严肃地对沈元蓉训道:「蓉儿这事妳也有错,好好一个姑娘怎能如此粗暴!平日太纵着妳了,还不向长青贤侄道歉。」
沈元蓉还看着那几乎毁了半个脸的掌印,越看越心惊,经沈尧柏一说,连忙应声道:「父亲说的是,蓉儿得罪了,请顾公子原谅。」
面前一双闪烁不安的杏目,顾长青不但没接话反而是冷哼一声。
顾长青这般不领情让场面变得很尴尬,沈尧柏勉强干笑了几声,而被拒绝的沈元蓉倍感难堪,一张小脸涨红着,她忍不住偷偷瞧了眼顾云,希望他能在赏这个浑小子几个巴掌。
顾云果然没让她失望,他脸色铁青的站起身,一掌便往顾长青的后脑打过去,这一掌打得狠,脸上的肿痛还没消,现在连脑袋也晕眩起来,顾长青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往前方倾斜,只差一点就要撞上面前的沈元蓉,所幸顾云一把将他领了起来,怒声道:「孽子!快向沈小姐道歉!」震的顾长青耳朵发疼。
顾长青在来之前就被顾云揍得不知天南地北,刚刚也只是迁怒沈元蓉故意给她难堪,现在顾云这一掌可把之前被教训的记忆唤起,顾长青真是怕死了这老爱直接动手的父亲。
他立刻从袖里抽出了簪子,那便是从沈元蓉那抢来的玉雕云纹玲珑簪,顾长青将簪子递给沈元蓉,唯唯诺诺地道:「是我不好,请沈小姐原谅。」
沈元蓉被顾云凌厉的手段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忘了接簪子,在沈尧柏咳嗽示意下,才慌忙接受。
沈尧柏瞧顾长青被揍得鼻青脸肿,心下怜悯,再说他和顾云一见如故,日后还想继续和他结交,今日这事定得大而化小!
沈尧柏思此,也就起身对还余气未消的顾云劝道:「今日这事就这样吧……小女和贤侄都还年幼,有时难免会失了方寸,倒是我还得请顾兄多包涵小女的拙行。」
一句话将顾长青的过错轻轻带过,也将沈元蓉一块贬下去,顾云虽是武将也存有不少心思,他明白沈尧柏这般轻描淡写的用意,便对顾长青冷声道:「去外面给我等着。」
顾长青乖乖应了,沈元蓉看他蹒跚的背影,虽然直称痛快可是年幼的她还是生出了些同情,将军的儿子不是那么好当的吧?
今日可是端午,此时离正午尚不远,外头太阳毒辣得很,顾云这话分明是要变相在惩戒顾长青,沈元蓉不忍心了,便对沈尧柏说道:「父亲,祖母还在等我。」
沈尧柏淡淡道:「那就快回去吧。」沈元蓉得了沈尧柏的应允,才敢转身移开,一踏出门坎,便朝顾长青离去的地方奔去。
顾长青发疯似地往前冲着,脚上的瘀青还痛着、脸上的掌印也还肿着,后脑圴更在晕眩着,身上这些疼痛都远不上他心里压抑的愤怒,顾云对他远比对姊姊和哥哥们严厉,他从没打过哥哥们,就算他们出了错也只是口头上的训斥,可是对自己却不是这样。
只要他稍微出格,顾云二话不说便动手开扁,有时连老太爷也看不下去,顾长青还小时什么都不懂,以为自己真是个坏孩子,才让父亲如此生气,可是后来他却从ㄚ环那听说,顾云对自己的严苛是因为早逝的母亲。
他的母亲孙氏是在生下他后,身体大亏不到几个月就病逝,听说那时顾云伤心到夜夜醉酒,整个身子几乎都要垮了,幸好在顾老太爷的开导下,花了好些年才逐渐振作起来。
顾云讨厌他,因为自己是害死他爱妻的凶手,这个想法不断冲击他幼小的心灵,顾长青的视线越发模糊,湿润的眼角掉出了一颗泪珠,顾长青累了便停了下来,举起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喂!喂!」沈元蓉从后头追了上来,顾长青转头看见她,立刻往后走了好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一脸警戒,恶狠狠朝她吼道:「怎么?还没消气,想再踢个两脚?」说完,便拉起右脚的裤管,一块泛青的伤痕印入眼廉,沈元蓉的同情迅速转为深深地愧疚。
「我说你还疼吧?要不要涂个药……」沈元蓉越说越小声。
顾长青没回应,他半张小脸融入阳光中,脸上的泪痕晶莹发亮,从没有看过男生哭过的沈元蓉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後都下午發文,早上有點起不來了~墮落的寒假阿!〒△〒
前尘旧事
迟迟等不到沈元蓉回来,今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老夫人也倦了,叫来了另一个大ㄚ环松露,打算回房午憩。
老夫人要走,正房里的人也只能散了,薛娴真挂念着沈元蓉,打算回房找吴嬷嬷商量,而沈茉芊也有些心不在焉。
顾家,长青
灰败的回忆里难得有一抹色彩,一抹动人的青色。
沈茉芊心神不宁地回到荷香院,木樨和芍药都赶忙迎来,刚才从其他ㄚ环朋友那听到二小姐和三小姐在正房里被老夫人责罚,害得守在院内的两个小ㄚ环坐立难安,深怕一会沈茉芊是被抬着回来。
此刻见沈茉芊安然无恙的回来,两个ㄚ环松了口气,也不忘围着沈茉芊东问西问,好似怕她少了块皮,沈茉芊虽然感动却还是把她们敷衍出去。
现在她心烦意乱,只想一个人静静。
内室里,芍药贴心的替她点了安神香,青花缠枝的六角小香炉安立在朱案上,幽沉的香气掩盖了门窗挂着的艾草味,沈茉芊对着大花框铜镜坐下,她静静注视着镜子,彷佛有什么在里头倒映着。
顾长青,她怎能忘记?
那年,满城桃花盛开,遍街张灯结彩,京城中尚未出阁的女子都争先恐后,想一睹新科状元郎的风采,等前头那敲锣打鼓的队伍过去后,不负众望,众人终于看到一位翩翩少年骑马而来。
身上大红色圆领宽袖,腰间系着的锦绶在阳光下璀璨飞扬,少年高坐在一匹金鞍朱鬃马,他顾盼流眄,双眼灵动有神,配着俊秀的眉宇,更显得神气清朗、俊雅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