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当然还有。
机木仓再次开火横扫,其中一人被击中死去。临死前他手木仓的子弹打在材料用不锈钢做成的餐车上,子弹轨迹变化,从餐车斜上方飞离,被击中的部位变形,凹出子弹的坑痕。
子弹空了,但还有敌人活着。
唯一活着的敌人将木仓口指向明显掌握射击主动权的太宰治,太宰治平静地看着木仓口,让山崎雪落错以为哪怕敌人真的开木仓了他也不会闪躲。
“砰——”。
木仓响之后,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山崎雪落单手握着手木仓,手臂肌肉颤抖,她现在能做的动作仅仅是将木仓放在手里,无法继续射击,也无法将手木仓从手里放下来。
机缘巧合之下,这场粗陋的埋伏成功了。
山崎雪落颤抖着匆匆将柚杏偷偷给她的那颗巧克力塞进太宰治手里。
“对不……”
「同调率0」
「警告:人物脱离角色设定!警告!警告!警告!警告!」
「惩戒模式开启」
对不起。
我要食言了。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山崎雪落口中。灵魂被禁锢在陌生人身体里的感觉很奇怪,透过别人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身体的主人会说自己不会说出的话,做自己不乐意做出的反应。用游戏术语来形容,这种状态叫“托管”。山崎雪落不禁想到,自己行动的时候,名为“飞鸟”的原人格去了哪里?是像自己一样“看着”这个世界,还是藏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连所谓的“看着”都做不到。
期间黑发的少女话说到一半停止了,颤抖的手平稳下来。微妙的变化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太宰治松开扶住她肩膀的手,动作翩然后跳,宛如一只动作轻盈的公蝴蝶。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出现了变化。想和“飞鸟”一起吃红豆冰的心情消失了。太宰治确信自己的心态不该在平稳的时候没有丝毫诱因便出现变化,所以,有问题的人是“飞鸟”。而“飞鸟”真的是“飞鸟”吗?
飞鸟呆滞在那儿愣神了一会儿,地上的尸体与血液,手中武器冰凉的触感,她无法相信这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可是,脑海里的记忆就是这样告诉自己:“是我做的。”
“飞鸟酱,为什么在发呆呢?”飞鸟受到惊吓般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看向太宰治,阴云散去,月亮的光透过玻璃照射到室内,洒落在太宰治身上,为他披上的神秘的面纱。少年俊秀的容貌在昏暗的环境下犹如魔神,优雅而美丽。飞鸟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内心隐秘而晦暗的恋慕心思了,想要成为“神明”放在内心里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
“我……”飞鸟迟疑着思索自己可以回答的话语。
“啊,真是的,还以为飞鸟可以带给我足够有趣的体验呢,结果也只是区区如此。又变成了意料之中的无趣。”少年的声音即冷漠又嫌弃,毫不留情地讽刺着自己的“共犯”。
“又……”飞鸟的心被向往之人刺伤,少年的话语每个字眼挑出来都是玻璃碎片,能刺得人鲜血淋漓的。飞鸟从这一大把的碎片里又挑出来一片,于是她明白了。
——不是我啊。
几日前的晚上有过短暂的记忆空白,回过神来时追捕自己的人不见了,她见到了中原中也,于是误认为那个橘发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跟他回了“羊”。再之后的记忆清清楚楚印在自己脑海里,却总觉得像隔着一层雾般无法触及,但因为是“自己”所以从不怀疑。可若不是自己呢?
用不着仔细分辨,那绝不是自己的性格会做出的事情。
镜面之下的事情总是叫人看不真切。
是“我”的话,在被追上的时候就会面临孤儿被抓走之后的凄惨命运;是“我”的话,在“羊”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是“我”的话,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绝不会对自己产生兴趣。可如果不是“我”,我又是谁。
额头缠着绷带的少年将山崎雪落塞在他身上的木仓支带走了,飞鸟凝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直到阴云被风吹往月亮,于是从云层漏下的月光消失了。
《旋转木马》此刻只剩下飞鸟一人与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你是谁。”飞鸟目视前方,她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旋转木马》外面的街道上,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若是有第二者存在,恐怕毛骨悚然之感会立刻将人吞没。
飞鸟将双手张开五指放在眼前,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人是无法自己与自己对视的。
山崎雪落无法回答飞鸟的问题。飞鸟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所谓的答案。狗长四条腿是为了跑的更快,鸟长出翅膀不就是为了飞到天上去吗?鸟已经在飞了,飞过一扇扇窗户,飞过一条条溪流,飞过密集的人群,又飞到了没有边际的大海。
没有脚的鸟不需要落脚地,停下之时便是坠落之时,因此并不畏惧深不见底的海。
飞鸟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几时。横滨是靠海城市,以打捞业和海运为生的职业多不胜数,合适的季节海滩上会有很多可食用的贝类。这是飞鸟第一次站在横滨大桥上观赏夜晚的海景。她踩在桥外的边缘,背对着海。她说:“我是飞鸟。”
张开双臂,仰头坠下。
「惩戒模式结束!」
「同调率100」
下坠的风裹挟着山崎雪落的身体,远远地,她望见被阴云遮挡住的月亮旁有一颗星星,小小的,闪烁着微弱的光。
「主线任务:攻略失败,游戏结束!」
你真的以为,活下去是有什么意义存在吗?在这个令人厌倦的腐朽世界里,活着就是苦难,呼吸亦是一种以秒钟计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