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他又要差我做事了,手笔很大,事可能很难办:“你说吧,我撑得住。”
有钱拿,我什么事都撑得住。可他却说:“有两件事,好的和坏的,先听哪件?”
“坏的。”
“有人劫了狱,救走了你爹爹。”
我看着他,清清喉咙:“这为何是坏事?”
“你爹爹待在大牢里反而安全些,他们偷走你爹,是为着要挟他,拿你娘要挟他。”
我抽了抽鼻子,“青姑呢?她在哪儿?”
他看了我一会儿,过了片刻把眼光移开:“这就是好事了,你娘将和你爹会和。”
青姑将见到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却是在彼此都身不由己的时候。我默了一阵,问他;“我爹究竟身负何等才学?会误国还是救国?竟被如此提防?”
“既可误国也可救国,但我现在还不能说。”欧阳说,“能从天牢里救人,普天下也只有静妃有此能耐了,我的眼线已盯紧了她,相信不日即会打听出你爹娘的下落。”
我把玩着手中的金叶子,问:“那次你说我娘在皇宫,是为着安抚我吧?他们先抓了我娘,再押我爹去见我娘,是想以我娘的性命胁迫我爹为他们做事吧?”
闲花淡淡春,公子拉过我的手:“……的确是为着宽你的心,但你爹娘都还有用,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若没用了,我爹娘都活不成了吧?”我心如响鼓擂,想抽回手,可又舍不得,任他握着。
星光下,他靠了过来,贴着我的耳根轻声说:“你放心,我会在那之前救出他们。方才我已将密令发出去了,派出的是卒。”
卒,那个武艺惊人的蓝衣小厮,是欧阳手下最厉害的高手。有他出马,我也略安心了些,可欧阳离我太近,气息激得我小心肝乱颤,话也说得七零几落的:“金叶子是……”
“你拿着玩,且安心吧,不出两日就当有消息了。”
我在风里问他:“在牧场时你就想对我说,是吗?”
“看你那么高兴地给我吃糖,我就……不想说了,可这或许不算是坏消息,从天牢里捞人难,可从外头捞人,倒有几分胜算。”他爬起来,吹声口哨,大摇大摆往城堡走,“我去看看阿白。”
他步子很快,一下去得老远,我说:“……谢谢你。”
每次他都给我钱,我都过意不去。好吧,拿人手软,除了肝脑涂地无以回报,但为我娘攒点养老钱,我死不足惜。我娘身体不行,我赚的又是小钱,若不趁早未雨绸缪,将来会很惨。大雁一群群头上飞,我若不拔下几根毛,将来的日子必然过成了铁公鸡,一毛不拔,因为拔无可拔。
但是坦白说,欧阳这个钱花得冤枉,不像他讨价还价只肯把钱用在刀刃上的作风。何必给我这么多呢,发给士兵岂非更好。对我只消说句,不听话砍我全家,我自然就被震住了,肯定就会十分合作啊。
命比钱重要。留得命在,才有花钱的可能。娘,你可要等着我。我在虎泉边又坐了许久,直到风云帮的人都缩回帐篷睡觉去了,万径人踪灭,我一身脏臭,蹑手蹑脚地跳进了虎泉。
夜色如墨,一道身影掠起,一个饿鹰扑食之势,凭空拎住我的领口,从虎泉甩到地上。我遭了突袭,还未看清来人的长相,他对准我太阳穴就是一拳,我脑袋嗡的一声,眼中一黑,被他打晕过去了。
我做了个梦。
梦中,欧阳牵一匹火红的骏马,熙熙攘攘的众人堆里望向找,目光澄亮。我一眨眼就站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说:“公子,我想你。”
闲看花时风也醉,梦中他双目瞬也不瞬地看我,笑如熙熙日光:“我也想着你。”我无限快乐,去拉他的手,他将我往怀中—带,一手支住我的后背:“你太瘦了,有点硌手。等身体好些,牛羊肉管饱,补—补。”
我搂紧他,他却—抽身即去得远了,像晨曦中的花香,淡入薄雾,踪迹不见。我惶急莫名,连连赶上他的身影,却见越天蓝乘一顶粉红轿子来了,跳下轿子将一柄重剑笔直指向我,她美貌如昔,铠甲下裙裾飞扬,要我还她欧阳公子。
我猛一凛,醒了。
已是后半夜了,豆粒大的灯火晃荡着一屋子昏光,我迷瞪瞪地环顾四周,正是我在城堡里住的房间,咦——
门声一响,漏进浅白月光又合上。我闭着眼,听脚步由远而近到了床头,来人俯身看我,我的脸上方是他微微的吐气声,正是欧阳。他坐了一会儿,伸手拂过我的脸,停在嘴唇上,手指沿着纹路来回地画着圈儿。
我躺在那儿,浑身的骨头已化成一汪春水,但心知不可睁眼,仍强自装睡。他俯下身,双臂环成一个圈,抱了抱我,忽然轻轻,轻轻地叹了一声。
那个晚上,那个人伏在我心口上,叹了口气。而后他松开了我,嘎吱开了房门,走掉了。
我这才“悠悠醒转”,看了看自己,跳下虎泉时已脱了外衣,但此时却发现,连里衣都是干燥松软的——
惊得一下子坐起身,我的衣服!我的里衣明明该是透湿的才对,呃……莫非是……欧阳帮我换的?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喝了几口茶,敲着床板想昏迷前发生的事,越想越迷乱,他却又进来了,双眼直定在我脸上,声音放得很轻柔:“……我不该和你说的,我……”
“什么?”
他挨着我的肩膀坐下,脸渐渐移到我眼前,双目就在一寸开外的地方,直对着我:“你要学着相信和依赖别人。”
“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