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尘屹进院时,一直垂着头,神情都隐在夜色里。
蔺姝姻看他一眼,随即扶着山岚的手在美人靠上坐下。
贺尘屹走到他跟前,始终垂着头。
蔺姝姻抬眸看了看他:“怎么垂头丧气的?你送世子离去时,他同你说了什么?”
贺尘屹抬起眼,轻轻将她看了看,随即又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他送裴昱离开时,裴昱确实什么都不曾说,但却在上马车前,转头将他看了又看,目光深邃,不解其意。
“那你这是怎么了?”蔺姝姻打着团扇的手一顿,忽然问,“可是你心有所属,不愿娶婉仪?”
贺尘屹还是摇头:“婉仪妹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
蔺姝姻笑了一声:“这从何说起?你在蔺家住了些时日,应是知道他们不是只看重出生的人。”
“而且我也说过,会将你记在我名下,这样你也是贺家嫡子……”
说到此处,蔺姝姻忽然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还是,你不愿记在我名下?”
她话音刚落,贺尘屹便“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埋头道:“就算儿子是庶出,也依然会将您当做嫡母一样敬重,还请母亲收回要将儿子收做嫡子的想法。”
蔺姝姻看着他,眼神微冷,有些不耐:“你这是何意?”
贺尘屹始终埋着头:“大哥因母亲要将我收做嫡子的事,至今未归,我不想他从今以后将我当做敌人,闹得兄弟不睦。”
蔺姝姻冷笑一声:“这种话你骗骗旁人倒还说得过去,大可不必拿来忽悠我。”
贺承安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蔺姝姻更清楚的。
就算她不将贺尘屹记在名下,他依旧瞧不上贺尘屹,正眼都不带看他的。
兄友弟恭这种事,出现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出现在他俩身上。
贺尘屹那般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
那就只能说明,他现在在说谎。
但贺尘屹却咬着牙,不肯承认。
蔺姝姻站起身,冷冷道:“不愿意便罢了,我也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之人……”
话未说完,她忽然听见贺尘屹用一种极小极小,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在姨娘的遗物里,找到了一封她生前写给我的信……”
蔺姝姻脚步一顿,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她大概能想到自己那不忠的丫头在信上写了什么。
贺尘屹抬起头,眼尾通红:“姨娘说她对不住您,原该在事情败露时就去死的,但她那时候已经怀了我。”
“她说错是她犯的,不该让我来背负,所以坚持将我生下。”
“等我一岁时,她发现我越来越像父亲,心中更加愧疚,便寻了短见。”
他重新垂下眼,将悲喜都藏在那双同他生母一模一样的眼里:“她说我卑微如尘,不该妄想不属于我的东西。还叫我以后好好孝顺您,将您当生母一样敬重,不能去抢大哥的东西。”
蔺姝姻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姨娘也算是间接被我逼死的,你不恨我?”
贺尘屹摇头:“儿子怎敢?这些年,若非母亲庇佑,儿子怎能平安长大?”
又怎会有家可回,有学可上?
蔺姝姻想起自己那短命的丫头,仰头叹了口气:“那你可知,你名字是如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