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五人登上悬山,坐在最高处,看着城中灯火与满天繁星,云澄感慨道:“灯火,星光,皓月,如晦。”
常安不解道:“少爷,什么意思啊?”
长逸道:“就你这样的,还是书童呢?”
常安气愤的撞一下长逸道:“长逸!我实在忍不了你了!你把剑放下!跟我打一架!!”
“正有此意!谁怕谁!来啊!”
怀溪跟着跑过去劝架。
秋如晦笑道:“高山,流水,清风,云澄。”
两人相视一笑,云澄道:“早就听闻悬山的高山流水亭,今夜上山却不见,难道是我错过了?它在何处啊?”
秋如晦别过脸,道:“就在脚下。”
云澄站起来看看脚下,趁着月色依稀能看到些砖块的痕迹,云澄道:“什么意思啊?已经没了?”
“被烧毁了。”
“可有缘故?”
“是有一段故事。”
“那,说来听听。”
秋如晦讲道:“筑亭之人是一个木匠,他有个知音,是一位画师。他们二人因在此地赏景结识,经常结伴前来赏景。于是这木匠就想着在此处建一个凉亭,可以休息也可避雨。这画师便与他一起,画师作画设计,木匠来建。两人因感叹伯牙子期的知音之情,便给此亭取名为高山流水亭。”
云澄紧接问道:“后来呢?”
秋如晦有些犹豫,仍是讲了出来,道:“可世人未能正视他们的感情。认为他们有伤风化,一开始是少部分人辱骂诋毁他们,后来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只为看热闹的。最后甚至有人开始暗地攻击他们。他们二人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煎熬之后,相约一起离开。到了离开那日,那画师在相约地点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木匠来,却等来了许多拿着刀棒的人。画师被毒打一顿,砍去了右手,失去作画的能力,又被打断了一条腿,让他再也不敢逃跑。”
云澄表情沉重,问道:“那木匠后悔了吗?可为何还要找人如此对待画师?”
“那木匠没有后悔,只是出逃之时被家人现。他们家里在当地也有些名头,家里人不同意他走,便将他锁在家里,又找了打手来教训画师。”
云澄沉默了许久,道:“那木匠后来呢?”
“云澄。这是一个不愉快的故事。”
“我想知道。”
秋如晦继续道:“那木匠被关在家里锁了数月,以绝食相逼也无用。最终家里不知从何处寻了个傻姑娘让他成亲,只要他答应便放他出来,他无奈应下。木匠本是七尺男儿,健壮有力,可被锁了几个月后,整个人只剩一身皮包骨般可怖,根本认不出来这是原来的他。他出来后家人才告知那日生的事,可他们说的,是画师未能等到他,独自逃了。”
云澄道:“两位好儿郎竟因为世俗几句闲言碎语,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那木匠自此一病不起,后来卧床许久刚刚能起身,家人便迫切让他完婚。”
“为何人已经如此,还非要成婚?”
“因为家中觉得丢人,出门在人前抬不起头,必须让他用来成婚证明自己与常人无异。”
此刻云澄的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他甚至说不出话来。秋如晦继续道:“木匠成婚后不久,夫人就因病去世,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而木匠自己在城里开了一个小铺子,此后再未娶妻。
多年后,木匠去他乡置办东西,在一处渡口遇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乞丐只有一只手,拖着残腿在街边要饭。他一眼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画师。当年意气风的画师与如今已是天壤之别。木匠崩溃痛哭与画师相认,可画师因当年受了刺激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带着已经疯癫的画师回了家,这才了解了当年的真实情况。他悔恨不已,力排众议将画师留在家里,可画师早已重病缠身,活不久了。木匠寻了许多名医散尽了家财,也无力回天。不过数月,画师便去世了。
木匠自责悲痛不已,他无法原谅自己竟这么稀里糊涂的度过了这么多年,可画师却因他受了这么多苦难折磨。画师死后,他带着画师的骨灰重回故地,再看这亭只觉得讽刺。
于是他一把火烧了这个亭,抱着骨灰从这崖边一跃而下。”
“人言可畏。”怀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秋如晦道:“他们死后,再无人提及那段过往。后世有明智者,听闻这个故事唏嘘不已,这才将此故事传了下去。”
很少见到云澄愁眉不展,他道:“木匠与画师之间的情谊,本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俗世里的人,大多眼孔浅显,只看得到他们眼前的一方土壤。”正说着云澄转头看向秋如晦,目光深沉坚定,道:“若这世界本就不公,我也无惧,世间万物阻我,我便与这世界抗争到底,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