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沒睡的話,我們聊聊好不好?」
聊?如何聊?她就算是答「好」的話,他能聽見麼?對於一個聽力受損的人來說,方念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體貼,門都開著了,難道還要她請他進來聊麼?從前她生氣,方家上下可沒有一個人有這樣的待遇。
這邊氣哼哼地想著,那邊卻已然沒了動靜。
方念好悶,掀開被子喘氣。這人大概是迂腐,沒有悟性又不會說漂亮話,都不知道女孩子們是怎樣被他吸引的。黃美芩嬌嗔的那一句「可真沒意思」立時縈繞耳畔,一股莫名的醋意便涌了上來。「沒意思」還纏?女人可當真都是言不由衷的。
生出的怨怪從賀南霄波及至黃家大小姐,方念哂笑她,自以為自己能有多清白。
對於賀南霄這樣無的男人,她曾有過一次不好的經驗,決心不會再有第二次。總之,他也不會有多少手段,如若再「上當受騙」一次,那她該比黃家大小姐還要傻。
「今晚的蟹殼黃燒餅不錯,我包了一份回來,你要不要嘗嘗看?」門外的人聽說她今晚光喝了一肚子茶水,什麼食物也沒進,便在回來的時候特地讓戲樓老闆給備了一份她應該會喜歡的吃食。
方念肚子「咕嚕嚕」一響,蟹殼黃燒餅外脆里酥、香而不膩的口感便頂去了腦中別的念想。她咽了咽口水,覺得實在沒必要與自己的胃過不去,便自己給自己搬了一把「梯子」下。
她從床上下來,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髮絲,昂著頭打開了門。
等在門外的人終於等到她的露面,略安心地笑了笑,「還熱著,你……」
賀南霄話未說完,接過東西的方念便要關門。賀南霄反應快,伸手擋在門沿上。
「你還要幹嘛?」方念擰著眉,推門的手用了力,又不敢太過用力。
賀南霄的手抓在門沿上,不松卻也不敢往她的方向推。
「方才說的,不知道你聽到沒有?我想和你聊一聊。」僵持中,賀南霄低聲一句,可看到她有些漲紅的臉,便又說道:「要是……你累了的話,明日再聊也可以……」
他敗下陣,鬆開了手,方念那邊便很容易地將門推了過去。門縫在他眼前變窄,以為門將關上時,門又被打開了。
「明日沒那閒工夫。」方念冷著臉看他,一字一句地說。耳朵不好可太不便利,連吵架都得面對著面,方念忍不住腹誹,人已經拿著蟹殼黃燒餅坐到了床上。
賀南霄順從地點了下頭,一步一小心地進了她的閨房。這房中僅有一張側對著她的沙發以及一張梳妝椅是可坐的,他瞧了瞧,決定還是站著罷。
方念見他站在離自己足有一丈遠的地方,且並不打算坐下,客套的模樣仿佛這兩天親近的相處都是假象,這便氣急地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燒餅。
賀南霄不知她的心思,甚至有些無辜地先提起了今晚的事,「方才在戲樓,我沒注意你在門外,是因為聽到我和美芩的話,才走的麼?」
方念冷哼了一聲,「哪敢打擾你們。」
賀南霄聽不出那語氣,可看她對燒餅咬牙切齒的,多少也能明白一些,「是……生我的氣了?」
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使得方念顯出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慌張,「誰生你的氣?好笑,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我走,是因為……是因為……」
賀南霄如今總是盯著她看,那雙濃密睫毛下的眼睛,如夏夜深遠的天空,帶著透徹的真誠。說謊時被他看著,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心虛。
方念左顧右盼,避開他的眼神,提高嗓門堅定自己所說的就是事實,「我走是因為小蓮讓人給欺負了,我氣不過!我想走!」
賀南霄瞭然,這件事在她走後便有同僚向他說了。後來也是因為那邊為的軍官過來道歉,才耽誤了他追方念。他走到放著小茶壺的桌子旁,沏了一杯水,送到方念面前。
方念方才吃得急,嗓子眼發乾,於是二話不說接過他手中的水,大口喝了一口。
「是桂系的人。」賀南霄神情嚴肅起來,「那人在我回來的時候,大約已經拖出去槍決了。」
方念第二口水剛入喉,被他的話嚇得嗆了出來。
「咳咳咳……」那人的臉浮現在眼前,如同卡在嗓子裡的水和燒餅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方念咳得臉都紅了。
賀南霄懊悔,不該和她說這些。他伸手在她背上順著輕拍,也不知該安慰什麼。這件事於他來說,雖有出乎意料的地方,但深想,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是真的……被……被槍決了?就因為今晚小蓮的事?」方念平靜下來,抬頭問他。
賀南霄點頭,用自己的拇指指腹輕輕揩去她嘴角的餅渣,一面語氣和緩地對她說道:「桂系治軍嚴明,像今日這樣的事,在他們軍中是絕不容許發生的。」中央政府的軍隊若能有這樣的軍紀,大約敗戰就能少吃一些。他這樣想著,並沒有說出來。女孩子心軟,總聽不得太多冷血的事情。
「別想太多,不是你或是小蓮的錯。軍人總有軍人該守的規矩。只是走到了這一步,沒能殉國,而是因為一些渾事死在同袍的槍下,難免讓人唏噓。」賀南霄一邊勸慰她,一邊也在感慨。
方念垂眸,剔了幾粒手中那半隻燒餅上的芝麻,復又抬起頭來,問他:「你呢?若是無法殉國,你會不甘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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