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所有外強中乾的偽裝,都不過是自卑罷了。
這自卑在他住進陳秋白家裡之後也從未消失,至多是換了一種溫和無害的形式。因而,即便他決定要保護這女孩,也只是遠遠地注視著她,一次也沒有主動靠近過。
有天晚上,他睡到一半時驚醒了。其實是被煤球舔醒的。煤球以前被他爸打怕了,睡覺的時候也很警覺,聽見一點動靜就「噌」的起身,一醒了就來鬧他。
凌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了聲:「煤球,怎麼了?」
煤球低低吠了一聲,望著陳秋白臥室的方向。
凌雲抬頭一看,瞧見她的臥室門居然開著。他頓時沒了睡意,一骨碌下了床。然而,他剛衝到門口,就跟陳秋白撞在了一塊兒。
陳秋白捂著腦袋,惱恨地瞪著他:「你上我屋做什麼?」
凌雲連忙解釋:「我看門開著,以為你有什麼事……」
陳秋白沒做聲,站在門口沒關門,心裡想著正好凌雲也醒了,她要不要趁機去上個廁所。
前兩天她和爸媽回老家給爺爺祝壽,堂哥把不用的初中教科書都給了她。今天下午她出於好奇翻了翻生物書,講到遺傳病的時候,書里配了幾張病人的照片。因為照片是黑白的,看上去十分可怕,她被嚇得一晚上沒睡好,半夜想上廁所也不敢去。偏巧這晚還停了電,她一次次地來到臥室門口,始終不敢出去,開門關門聲吵醒了煤球,把凌雲也叫醒了。
凌雲借了月光看了她一眼,見她似乎有些不自在,猜出她要上廁所,故意說:「我去上廁所,你去不去?我給你打著電燈。」
陳秋白心裡雖然不願意,但迫於形勢,也只能答應。
兩人一起來到洗手間門口,陳秋白先進去了,凌雲背身站在外面,拿手電筒替她照著。陳秋白洗了手出來,又換凌雲進去。
上完廁所,兩人關了手電筒,輕手輕腳回了臥室,生怕吵醒爸媽。
凌雲一直把陳秋白送到臥室門口。陳秋白躊躇著,沒有關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凌雲以為她還有事,也沒有走,在門前默默站著等她開口。
陳秋白咬著嘴唇,糾結了一會兒,問:「你的腿還疼嗎?」
凌雲對於她突如其來的關心有些意外,忙說:「早就不疼了。」
「那就好。」陳秋白說。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上次我不是故意的,你別誤會我,我沒做過壞事。」
凌雲恍然大悟:原來是怕他覺得她是個壞女孩啊,她是父母、老師和同學心中的完美少女,對自己的形象非常在意,決不允許存在任何道德上的瑕疵。
可他從來都沒覺得上次的事是她故意的。於是,他篤定地說:「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沒拿好暖壺。」
陳秋白放了心,抬手要關門。
凌雲想起一件事來,下意識想喊她的名字,卻又覺得彆扭,最後只能說:「那個,咱倆床挨著,就隔了一道牆,下回你想上廁所,敲一敲牆就行了。我睡覺淺,你一敲我就醒了。」
陳秋白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再讓他陪著上廁所,但還是點了點頭。
回到臥室,陳秋白有一會兒沒睡意。她想著凌雲的話,盯著天花板出神片刻,抬起右手在牆壁上摸了摸,心裡莫名得安心起來。
白日裡看的那些可怕的圖片,像墨水般消散在河流里。她在月光里蕩漾著,慢慢跌進夢裡。
第二天上午,陳秋白有些無精打采,畢竟昨晚睡得太晚了,不管老師講什麼都像催眠曲,困得她眼皮直打架。
第二節課後,她逃了課間操,趴在課桌上睡了十幾分鐘,精神總算好了一點。
坐她後桌的周小敏做完課間操回來,瞧見她伸著懶腰打哈欠,故作驚訝說:「陳秋白你居然逃課間操!」
「我快困死了,再不睡會兒,後面的課都沒法上了。」陳秋白揉著眼睛說。
「怎麼?昨晚沒睡好?」周小敏坐下說。
陳秋白回過頭來,一臉喪氣:「別提了!昨天下午我看了我大哥哥給我的初中生物書,有第一章講遺傳病,裡面有好多嚇人的圖片,尤其是痴呆兒的照片,特別可怕!」
「真的假的?」周小敏說。
陳秋白整張臉皺了起來:「真的!那張痴呆兒照片看起來特別噁心,好像鬼一樣,我被嚇得半晚上沒睡著……」
兩人正說著,教室後面忽然「啪」的一聲,不知是誰把書摔在了課桌上。
陳秋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體育委員趙小冬正對她怒目而視:「陳秋白你說什麼!」
這個趙小冬是個留級生,單眼皮,黑皮膚,五官並不十分精緻,但也還算耐看,因為年紀大了一歲,比班裡的男生都高一頭。雖然留了一級,成績還是吊車尾,不過他好像也不怎麼在意。他的爸爸是白雲鎮的鎮長,家裡條件很好,他是鎮上第一個穿牛仔褲的小孩,衣服天天不重樣。
年初的時候,他們家搬來了信用社大院,就住陳秋白家樓上。自打趙小冬來了,院裡的小男孩都變成了他的馬仔,每回出門都是前呼後應。陳秋白聽一個去過他家的孩子說,他家什麼都有,甚至還有熱水器,冬天都不用去澡堂洗澡。
陳秋白雖有些羨慕,卻對他喜歡不起來,總覺得他裝腔作勢不學好,因而幾乎沒跟他說過話,每回遇見了也都假裝沒看見。趙小冬對她也沒什麼興,從來都不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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