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听不见,程澈替她应:“嗯。”
江蔓拎着充满了的水瓶出来往一楼客厅去,经过江河时把小姑娘往怀里拉了拉,手腾不出来,头没抬,问:“吃了?”
程澈说:“晚饭没吃。”
江蔓揽着江河进了客厅的里屋,牌桌上有人自摸了,高声喊:“终于给老子摸到一把,给牌子给牌子。”
旁边人不满,从桌下抽屉里数了几张纸牌扔到桌上,他们习惯用纸牌做注,最后再一起结算:“李姐又勒牌,听了好久也不见牌下来。”
江蔓让江河在里屋坐,出来拎着水瓶给每个人杯子里都添了热水。
程澈拎着那兜子书上了楼,拐弯时朝楼下铁门后的房间看了一眼。窗户里面有灯亮。
他把江河选的几本硬壳书从塑料袋里掏出来,放在江河的书桌上,关了门,之后拎着剩下的半兜子试卷回了房间。
打开台灯在老桌前坐下,椅子嘎吱响,他选了几张下午买的试卷开始认真地写。
他做的很认真,楼下依旧吵吵闹闹,几张试卷做完,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下来。
程澈往床上一躺,掏出手机看,手机是程赴用剩下的,屏幕裂了条缝。
微信聊天框里没有几条消息,公众号推送,小程序广告,还有廖老师往九班的班级群里转发的几篇古诗词鉴赏。
班级群的顶端是廖老师开学那天发的公告,程澈草草瞄了眼,无非是让每位家长把群id改成学生姓名。
程澈点开聊天框右上角的三个点,拉到最下,把“我在群里的昵称”那栏里的“”改成“程澈”。
几篇古诗词鉴赏看完,程澈准备退出微信,临划走前手指顿了顿,点开“查看更多群成员”,慢慢往下滑。
滑到“乔稚柏爸爸”时,看见“乔稚柏爸爸”的头像是工藤新一,个签是略中二的:一个帅哥罢了。
程澈笑了下,摇摇头,又往下滑,一直滑到底,才在最下面看见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黑色头像。
名字也简单,一个“-”。
他点开头像,顺着黑色头像点进朋友圈。朋友圈很干脆的一条横线,这很正常毕竟不是好友。
背景也是一片黑,个签那块也是空空如也。
够神秘的。
他不是爱八卦翻看别人朋友圈的人,只是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让程澈不舒服。
他都快裸奔了,然而这人除了知道他叫贺远川,家里有点钱之外,其他的都像笼在雾里,模糊不清。
程澈叹了口气,摁灭了屏幕,把手机往身旁一扔。晚饭没吃,他此时觉出点饿,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没在意。
江蔓是不会额外给他做饭的。程澈的热乎饭仅限于中午那一顿,早饭也能跟着江河吃点,但程澈基本不吃。
下午家里就会来人打牌,基本每天都到很晚,麻将声有时能一直持续到凌晨才清静。
不过程澈表示理解。这种有连接但不亲密的关系相处起来没有压力,况且江蔓毕竟不是他亲妈,他怎么能要求她事无巨细地承担起所有责任。
他在这条小巷里不声不响地沉默着长大,不哭也不闹,很少去记恨什么人。
想要什么东西不会开口去要,因为没有就是没有,得不到也不会死掉。
他并没有想要的,也没有在乎的,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能让他留恋的东西,像梅雨季房间的墙顶上,连片生出的霉斑,沉闷的,潮湿的,不祥的。
江河是个例外。
但那只是因为她太弱了,耳朵听不见,又生着病,像一朵蔫巴了的花,和砖楼梯夹缝里长着的那几朵小黄花一样,歪斜,易碎。
程澈可以得不到,他只要逃就好。但是如果一朵花摇摇晃晃要碎,且要碎在他的面前,那么他会伸手去扶。江河是,流浪猫也是。
高考是他唯一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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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昨晚试卷写得晚,加上心里有事,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实,浅薄的睡眠里做了几个杂乱的梦,醒来后全都记不清了。
他背着书包上刑场般踏进9班的门,准备迎接属于他的宣判。程澈想,如果贺远川真往外说了,那他就打死不承认。
预想之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贺远川依旧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前面的乔稚柏絮絮叨叨地扭头跟圆寸头秦祎说话,秦祎抱着课本面朝前,像是隔绝了一切声音,面无表情。
过道另一边的男生刘俊见他来了,本来还昏昏欲睡,立马来劲了,大声调侃:
“程澈,刚别班有女生来给你递情书呢,放你桌洞里了,还贴着粉色小心心,学霸果然就是不一样哦。”
程澈温和笑笑,看着不太好意思:“害,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最后一排坐着的都是混日子的,每天上课时从前面往后看,根本见不到能坐直溜的,全是歪着斜着睡觉玩手机的。
廖老师就会扯着嗓子唱着歌般地喊:“最后那排都给我坐起来,看看人家程澈!你们羞不羞愧!”
但这帮男生也不恼,根本无所谓。
刘俊拉长声音哎了一声:“还真不一样,都说桃花眼招桃花,我也想长一双。”
话没说完他旁边的几个男生就打趣他,几个人闹成一团:“快得了吧你!你那是缺一双眼睛的事儿吗?”
程澈把书包塞进桌洞,从底下摸出一封信来,粉色信封,上面写着行清秀小字:文科9班程澈收。
他把信塞回桌洞,乔稚柏回头道:“我看了,长得挺漂亮呢!成绩也好,一看就是好学生。”
想了想,乔稚柏下结论:“和你一个款型,还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