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丈脑子清醒,手脚却并不利索,跟着他走到后院翻墙时,将破瓦罐踩碎,往下滑落。
沈妄川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伸出手将那从墙头滑下的手抓住,还带着这么一个年迈气喘吁吁的人,在山林中兜折,甩掉强盗。
他也没想到,因一念之差救的老丈竟会几手把式,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全数传给他。
可惜他赶着去往京城,每日练的功夫还不到家。
以至于,在碰上一个富家子弟故意找茬时,七八家丁围上来,他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
拳脚与调笑同时落在耳中与心上。
他咬着牙,发疯了一样要还手,却遭到更加密集的拳头加身。
“哈哈,你们看,这个小乞丐居然还想打我。”富家子脸上笑着,眼里却十分不屑,抬脚将他的手碾着踩,“区区一个乞丐,还想挡小爷的道,真是——不知死活。”
最后四个字,被对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讲出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愈发加重的力度,钻心一般,从皮到肉再途径筋脉,一路传到心底。
沈妄川乱发底下的脸,已经痛得冒出冷汗,将面上污迹都冲刷。
他低垂着的眼,眼底恨意翻涌,搅成一团墨黑。
慢慢,他反抗的力度愈来愈轻巧,像路边一抹灰似的,落下去别人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感觉。
可。
他却未曾停止反抗,哪怕换来更多的拳脚加身。
等他力竭,像目之所及——路边那棵被太阳晒得贴到地面的小草一般,趴伏在地面。
他瞧着自己的血顺着青石板流淌,没入小草根茎。
或许,他要死了。
当时的沈妄川这样想。
便在此时,一道少女的怒喝声响起。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沈妄川从一堆皂靴中瞥见,一个青绿襦裙的小娘子,自远处跑来。
呵——
他心想,一个小娘子能帮他什么呢。
还是快快离开,莫要被他这个灾星牵连罢。
他将自己的脑袋缩起来,深深埋藏。
意料之中的拳脚,却在一道轻巧的脚步靠近以后,被扫荡一清。
他悄悄将脑袋拔起来,从手肘中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去。
春日杏花如雪纷飞,日头抛下的光影里,小娘子肃着一张晒得如同烤过白面饼一样,有些微黄的脸蛋,左手握住家丁的棍棒,右手横削下去,捏转对方手腕。
不过眨眼,便夺下棍子一根,旋身横扫。
哐——
两根棍子在他眼前相撞。
春日金光在眼前碎裂,分作一点点,落在那双垂下看他的杏眸里。
粼粼。
沈妄川愣愣看着她挑转木棍,襦裙下还套上胡服的腿一扫。
啪啪啪——
木棍落地纷纷,砸起一地杏花,沾惹到小娘子裙摆上。
他缩在一侧的手指微动。
不多时,小娘子已经把不足十人的家丁,全部敲着后脖颈弄晕。
她手法显得异常熟练,不像是第一回干这种事情一般。
在一地倒下的躯体中抬步走过来的小娘子,摊开干净、修长的手掌:“还能起来吗?”
沈妄川看了一眼自己满是尘垢和血污的手,往回缩了缩。
小娘子却又向他跨了一步,将他手腕抓住拉起来。
“小心点啊。”
她嗓音清越如山溪,还带着几分不曾退去的软糯。
像极了樱桃酥山的味道。
他没吃过,却刚闻过。
富家子见形势不对,赶紧逃走,不敢逗留。
小娘子见沈妄川站定,松开手来,把左手上的棍子抛到右手,用力往前一丢。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