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只感到室内阴风阵阵。不知道是不是马上就要见到白志强了,我心里突然打起鼓来,打的是退堂鼓,他可能早已不记得他曾带我抓过蜻蜓。
得不到答案的无数问题在脑内萦绕,我不想与自己独处,于是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站到了池易暄所在的那一级台阶上。
我们站得远,中间约莫还能再塞下两人,他察觉到我过来了,眼没再朝下方的花坛看,而是抬高、投远,望向了对面的马路。
这一块地区偏远,没什么车流,附近种了些高大的树,偶尔听到有蝉在叫。
池易暄突然开口说:“有个同事最近身体不好,休假多了些,我得替他多干点活。”
“……什么?”
“客户临时要改方案,但那天他不在,所以领导指名让我留下来,做完再走。”
“你讲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轻轻弹了下烟嘴,烟灰在半空中破散,“所以我那一天没法和你一起坐高铁回家。”
说得云淡风轻,我心里却一跳。
他都知道。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可他偏要和我解释,好像是怕我会生气哥,我生不生气,你为什么要在意?
我朝他伸出手,手掌向上摊开,“给我一根吧。”
不知道池易暄此刻有没有回想起我们曾答应彼此不再抽烟的承诺,但他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我从里面夹出一根,他将打火机递到我面前,等我低下头凑近时,将自己的手掌拢在火焰边。
“你就不怕被妈妈闻到?”他将烟送回嘴边,手掌挂在唇前,吐息间灰色的烟便从他的指缝里吹了出去。
“我就说是你教我的。”我半眯着眼吞云吐雾。
“你是想看到我被她揍死。”
“是。”
池易暄轻轻笑了一声,很无奈的样子。
和煦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照得很明亮,衣服上的纹路、被风撩动的碎,都能够看得清楚。
“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忽然问我。
“他……”
停顿了很久,好像一时想不出来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他,所以先从职业讲起。
“他是小学老师,教数学。”
池易暄将烟拿了下来,听我讲。
自我有记忆起,白志强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上班时会穿衬衫,课本夹在腋下,黑色的教鞭很长一条。上课时正襟危坐,下班以后会牵着我的手,去等妈妈下班。
那时理智尚且站在他那一边。
到底是哪一天、哪一分钟,他开始悄悄起了变化,我们不得而知。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学校,他们说白志强上课时会自言自语,起初大家以为他是在算题,等到仔细一听,个个吓出了冷汗。
在我不够清晰的记忆中,白志强的五官隐去了,可是他拿着直尺对陌生人比划的样子却很生动。
我努力向池易暄描绘出他的形象,在回忆中捡起散落的碎片,却也拼凑不出他崩坏的完整过程。
池易暄一言不,没空抽的烟夹在指间,静静地烧。
太阳烤得人眼皮暖,我迎上刺眼的光线,心想这一幕可真够滑稽。我哥和我曾是恋人,现在陪我来见我死刑犯的父亲。我们一家都挺奇葩的。
工作人员在这时叫了我的名。我将烟掐灭,进去之前对他说:“少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