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重来一次,你还?会如此?吗?”
“会。”
“既是如此?,又何须我来说什么呢?”
容锦跽坐在柔软的绒毯上,微微仰头,见沈裕眉眼间尽是倦意,却又固执地看着她?,仿佛非要从她?这里听到些什么才肯罢休。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心?绪起伏,难以抑制地咳嗽起来。
明明掌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时看起来却像是易碎的瓷器。
容锦想了想,轻声细语道:“我从前替人抄书时,曾见圣人有言,‘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你问心?无愧就是,不必问人。”
容锦跟在沈裕身边许久,冷眼旁观,知他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但也见他一肩挑起重担,拿心?血煎熬,换来江南的逐渐平稳。
这其中的是非对错,如人饮水,并?不是她?能?下论断的。
“知我罪我……”沈裕咳得撕心?裂肺,清俊如画的脸上却浮现些许笑意,似自嘲,又似释然。
他抚平容锦蜷着的手,修长?的手指嵌入她?柔软的指缝,十指交握,再开?口时带着些许抱怨:“你怎么这样心?硬,连哄骗我都不肯。”
喑哑的声音在这夜色之中显得有些缱绻,似是情人间亲昵的低语。
容锦哭笑不得,将狐裘覆在了他膝上,柔声安抚道:“你累了,还?是先歇歇吧。”
小镇上没有客栈,离开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在容锦的坚持之下,沈裕终于肯闭上眼。
只是车上分明放着引枕,他却?不用,偏要?倚在她身上歇息,腻歪得有些过分。
容锦看?着他满脸倦意,眼下都有了抹青痕,到底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由着他去了。
沈裕临行?前虽已经交代了吕嘉、沈衡等人,但依旧放心不下,也?恐迟则生变,见过肖老将军后?吩咐的是直接回湖州。
容锦初时并未反对?,及至觑着他气色不大对?,抬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只觉手背接触的肌肤透着反常的热度。
容锦慌了一瞬,但旋即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推了推沈裕的肩,提醒道:“你发热了。”
沈裕向来警醒,就算是在睡梦之?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会很快警醒。但这?回格外迟钝,等到容锦又提醒一回,才勉强撩起眼皮。
也?不知是神志不清,还是说惯了,下意识道:“无妨……”
容锦:“……”
她情知与沈裕说不通,倾身敲了敲车厢,问驾车的那侍卫:“最近可供歇息的落脚处是哪里?”
驾车的侍卫对?宣州一带再熟悉不过,勒紧了缰绳,立时道:“这?时辰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再过十里有一处驿站。”
容锦以手覆在沈裕额上,稍一犹豫,出声道:“往驿站去。”
沈裕感受着额上冰凉的触感,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有些艰难地叹了口气。
这?样长途奔波劳累,寻常人都未必受得了,他全靠着一股心劲撑着,见过肖望野之?后?那口气松下来,也?就难免如此。
“好在离罗塘镇还不算远,若是明日不好,就遣人去找荀大夫过来……”容锦盘算着,才要?挪开手,就被沈裕搭着压了回去。
“热。”他低声呢喃了句,音调虚弱,仿佛要?化?在这?浓稠的夜色之?中。
容锦掌心贴着他温热的脸颊,只觉着像是捧了块暖玉,触手生温。
侍卫经武得了吩咐,快马加鞭驾车驶往驿站。
驿站空落落的,门上高悬着两盏红灯笼,随寒风微微晃动,在这?森然夜色之?中莫名透出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