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龚的住处在钦州城西南的一处小巷子里,十分偏僻难寻,若没人带路,6鹏自己是绝对找不到的。
这位县丞着实是极擅韬光养晦,当6鹏到来许府门口时,只见大门紧闭,门环上还落满灰尘,仿佛已许久没人进出了一般。
顾潭秋咚咚地打了一会门,里面毫无动静,他不由纳罕道:“相公,许县丞莫不是也外出了么?”
6鹏摇了摇头,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绕着许家宅院转了一圈。只见院墙外一棵歪脖子树离得甚近,他便也不打话,冲手心吐了点口水,抱着树干就爬了上去。
顾潭秋在下面吓得连声叫道:“相公慢些!相公何必如此!小心!”
说话间6鹏却已是爬上了树,跳到院墙上,回头道:“潭秋你在外面候着就是。”
说着便跳下墙去,这下方却是一片小院,院里种着些花草等物,中间一座假山,旁边是个秋千架,上面停着几只雀鸟,见6鹏跳下来惊得四散纷飞。
6鹏顺着小院往外走,却不见人影,沿着一排厢房走了数十步,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男子之声笑道:“我这丹青之法,虽说不上圣手仙品,却也得了陈大家的指点,小宝贝儿你瞧倒是如何?”
一女子声娇嗔道:“老爷你真是坏死了!怎不叫妾身将衣物穿上再画呢?这样的画儿岂不是羞死人!”
男子呵呵大笑道:“此乃闺房之乐也,小宝贝儿且别动,待我将你这羞嗔姿态写将下来……”
6鹏已循声走过来,一脚将这房门踹开,大步地走了进去。
屋里一男一女二人齐声惊叫,6鹏半点不看那赤身女子一眼,瞪着男子冷笑道:“许县丞,倒是雅兴十足,却不知道这钦州城里被害死的冤魂能不能画出来呢?”
那男子四十岁上下,体态白胖,本来脸色惊恐,听了这话后倒是冷静下来,向那瑟瑟抖的女子挥手道:“你出去!”
随即上下打量着6鹏,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6知县了,你来得倒是古怪。”
6鹏冷笑道:“许县丞既病得出不了门,本官只好跳墙来探望探望了。”
他心里十分恼怒,老子一个冒牌知县顶在前头,你们这些正经官员明知道谢家的所作所为,还一个个甘当乌龟是吧?
气恼之下,也不客气,一脚将旁边的摆放纸笔墨砚的小案踹飞,吓得许龚往后一缩,惊恐地看着他,颤声道:“你……6知县你怎如此粗鲁……”
“粗鲁?”6鹏看着他那瑟缩的样子就来气,一把揪住他衣襟喝道,“老子还想打人呢!你别跟我说平安坊的事情你不知道!到底这钦州城有多少类似的事情,你今天给我好好讲出来!”
“平安坊?”许龚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颤声道,“平安坊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跟你我都毫无关系!6明风你吃多了来管这种事?”
“老子就要管!听着生气!我不像你们这些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的,至少还有自己的良心!你呢?明知道这许多事情,还能关上门来享受闺房之乐?呸!”
“你……”
许龚抬起手指着他,颤巍巍了一会,忽然间脸色竟是狰狞起来,咬牙切齿地咆哮道:“你懂什么?我能怎么做?黄为伦晏长都等辈都无可奈何,我一个小小的县丞能有什么用?你当我是什么了?”
“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装乌龟?安远县的钱粮到底去哪里了?给我留这么个烂摊子,你这县丞可真够称职的!”
两人互相瞪视,这时一片叫嚷声传来,几个家仆手持棍棒冲了进来。
许龚咳了两声,向家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见他们犹疑,顿时怒道:“听不懂话吗?滚!”
随即向6鹏拱手道:“请随我来。”
6鹏皱了皱眉,他踹门进来时本打定主意揍这家伙一顿出口恶气的,此时却消了些气,便看他要做什么。
跟着走到一个僻静的书房中,许龚将他请进屋,郑重地关上门,随即走到书架前,踮着脚在书架后摸了一阵,好一会后捧出一个小册子来,脸色生冷地扔了过来。
6鹏接过来翻开看了一会,便知道这上面记载的全是谢家在钦州的罪状。各种欺男霸女,杀人夺产,无恶不作。虽然没有平安坊之案,但类似的却有好几起。
他看得愤怒,许龚在旁边淡淡道:“两年前我刚到钦州,黄为伦正被谢宗白逼得抱病返乡。我倒也是如你6知县一般,怀着一腔义愤,暗中调查搜集了谢家的罪证,记成这册子后,送往静江府。当时的广西经略安抚使是朱襈孙,可是颇有清正之名的。这册子送到他手中后,却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过了一个月,你猜怎么着?”
6鹏皱眉不语,许龚冷笑了一声,说道:“过了一个月,这册子是谢家的老四谢宗相前来拜访时顺手交给我的。”
他顿了顿,叹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胆小如鼠,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躲起来了吧?我承认我胆子小,当时在谢宗相面前,我吓得裤子都差点湿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阵,6鹏拿着小册子向外走去。
许龚看着他背影,神情有些奇特,叹道:“6知县,何必呢?”
何必个屁!老子一个穿越者,能让州县一个小小的恶霸吓住吗?别人斗的都是各种历史名人,皇帝大臣,我呢?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啦?
推开大门,顾潭秋正焦急地转来转去,见到他后长出一口气,忙迎上来道:“相公,如何?”
6鹏摇了摇头,摸了摸手里的小册子,本想随手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揣进了怀里。
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用,谢家的罪行并不是什么隐密,那谢老四甚至都将这玩意交还给许龚用以恐吓,能有什么用吗?
静江府摆明了不管钦州的事,虽然现在的经略安抚使换成了赵与影,但不用想态度也是一样。
这钦州的事,终得钦州自己解决。